十點五十一分。
我降下車窗,點一支煙,看著十米開外的幼兒園大門。再過十五分鍾,我的女兒就會從裏麵出來,見到我的車子,大喊一聲:“媽咪!”飛撲過來。
她是我的天使。
還剩下半支煙,車門外突然閃出一截陰影。“太太。”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我抬起頭。老陳彎著腰,謹慎地和車門保持距離:“不好意思,太太。沈秘書想……”
“想什麼?”
“今天是小小姐的生日……”
我冷笑一聲:“噢,幸好我今天還是周太太。等她明天做了周太太再來搶我女兒不遲。”依舊抽我的煙。
他同情地看著我:“太太,對不起,我知道,現在你心裏不好過……可是先生很久沒有見到小小姐了。”
“他可以自己來這裏看。牧牧十一點放學。”
他躊躇一會,終於說:“太太,你也知道的,先生在盡量避免和你針鋒相對。”
我看一眼表:十一點整。
“老陳。”我盡量讓自己的口氣保持和緩,“我不是聖母瑪利亞,童貞之身就能生子。女兒是我和他生的,至少當著牧牧的麵,我不會吃掉他。請轉告他放心。”
他歎氣:“沈秘書既然來了,太太,你是知道先生的個性的……”
“請不要擋住我的視線,老陳。”
他側開一點,繼續說,“那小小姐……”
我打斷他:“請不要誤會,我沒有同意你們把牧牧帶走。這個生日,我和牧牧都不希望有外人幹擾。”
他為難地看著我:“說實話,太太,你們的家事,我是管不了的。我也是為人做事,拿周家每月三千塊……”
“你忠心耿耿,周家沒有一個人舍得罵你。”我掐熄手裏的煙頭,冷冷看他,“而我卻要被搶走唯一的女兒。”
他無話可說。
我說:“請你走吧。就算是周宴自己來,我也不會讓他帶走牧牧。”
就在這時,牧牧的身影在我視野中出現。一身蓬蓬的粉紅泡泡紗連衣裙,白襪子,淺黃皮鞋,兩把厚厚的頭發在肩上一甩一甩。我立刻摁響車喇叭示意她過來。
她應聲張望,笑起來:“媽咪!”對這邊使勁揮手。
我說:“過來!”準備開門下車。
話音未落,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別到麵前,車門打開,裏麵飄飄然走下來一個女人——
冤家何處不聚頭。
我定定看著沈珺。拜她所賜,我與周宴六年的婚姻宣告破裂,而伊永遠帶著一臉無害的笑,說話聲細柔又尖刻:“木姐,和已經不愛自己的男人過一輩子,何苦呢。”
那個下午的咖啡,是我有生之年喝過的最糟糕的一次。
我看著她,足足十分鍾,終於笑起來:“何苦?”
對。何苦呢?石破天驚,我該立刻抽身撤退,放有情人一線天。
何苦不成全?
我大手一揮,把整杯咖啡用力潑在姓沈的臉上。
她捂臉尖叫:“呀——”
我放下杯子,欣賞她一身狼藉:“不好意思,一時手抖。”
“你說的對,有些人就是喜歡自找苦吃。”
我轉身就走。突然有人抓住我手腕大吼一聲:“木曉!”震耳欲聾。
嗬,我當是誰,原來周宴擔心沈珺被我欺侮,坐在臨桌時時關注。我隻顧斜眼看窗外,忽略了周邊還有這樣一號人物。
我直到今天也恨,恨我隻有一杯咖啡,不能再潑周宴一臉。
我箭一般衝過去:“牧牧!”
竟忘了腳下是八公分的高跟鞋。
沈珺轉過身,秀眉一挑,笑吟吟看著我:“木姐,下次公司裏做活動,我一定會建議周總辦一個高跟鞋長跑大賽。”
我一把拉過牧牧藏到身後,也笑臉迎她:“不必麻煩,周總沒有告訴你?我已經辭職了。”
她故作驚訝:“木姐的能力,大家都看得見。辭職多可惜!”
“謝謝誇獎。可惜我老了。”我說,“年輕人總比我更能幹。”
“木姐總是這麼謙虛。”她笑,“周總常說,沒有木姐,公司就不能正常運轉。難道木姐要跳槽?”
明知故問。
我懶得與她周旋,隻說:“人總要往高處走。”抱起牧牧準備回車上去。她在我懷裏像一條泥鰍,扭來扭去,小聲說:“媽咪!你又抽煙!”
這個天使喜歡訓斥我的壞習慣。
我低下頭衝她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媽咪從不抽煙。”
“那媽咪就是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被她奇異的邏輯打敗:“誰教你這麼說的?”一抬頭,老陳還站在我的車前,對著我們搓手苦笑,“太太……”
我打開車門:“牧牧,上去。”然後繞到另一邊。老陳攔住我:“太太,先生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