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隻有僅僅一年。從去年天正十年初夏到今年夏天,秀吉平步青雲,到了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的地步。
征討明智、擊斃柴田,連瀧川、佐佐也被征服。丹羽長秀一直都寄予厚信,給予協助,而前田利家也終示以大義,不改舊誼地努力著。
如今信長的屬國幾乎無一遺漏地都歸到秀吉意誌下。不,就連信長時期還是敵人屬國外的諸州國,互相之間的關係也在這一年裏全然顛覆。
麵對信長的霸權,那班固執的常年持續對抗的毛利如今送來質子,歸屬盟下;九州的大友義統這次也寄來賀信,締結友好;此外,讚歧的十河存保也有意求和。更甚者,越後的上杉景勝也殷勤地派遣使者前來道賀,履行盟約。四道風全都順向秀吉,欣然地吹拂著秀吉的衣袂。
然而,隻有一個人還是一如既往——東海的德川家康。
究竟家康是如何看待秀吉如日中天的抬頭之勢,這點必須作為一大疑點。
秀吉猜測著此人心中到底打何主意,而家康想必也對秀吉刮目相看。
二人之間已經斷絕音訊很長一段時間了,就好像雙方都停下蹩腳的方式,將事情的發展都委托給毫無外交的空間一樣。但這與此前的無為無策又不同,如今正處於秀吉以即成的事實不斷登上高位、而自己則默默鞏固己方陣營的前期平衡階段。
然而這一無表象的持續不久就由家康以外交形式牽動了。那是秀吉從京都返回不久,五月二十一日的事兒。德川家第一武將石川伯耆守數正帶著家康意旨前來山崎寶寺城造訪秀吉,獻上銘款“初花”的茶具,莊重地道:“大人此次柳之瀨大捷,可謂天下大定。我主家康也不勝同喜之情,特遣微臣前來道賀。”
初花的茶具早已名聞天下,當年東山義正得此漢唐肩衝時不勝欣喜,特意為此銘品賦詩一首,曰:“緋紅初花染,色深入思緒,令我心難忘。”
秀吉近來突然對茶道深感興趣,這一禮物自然讓他大為歡喜,然而家康率先執禮前來這一事實,不必說更是讓他無比滿足。
數正原本預計即日返回浜鬆,秀吉卻道:“不用如此著急,遊玩兩三日也不遲。三河殿下那邊我先代為打聲招呼。”接著,他又挽留道:“再者,明日還有我的慶祝儀式。”
為了嘉獎去年以來秀吉的安內戰功,朝廷特頒旨賜封秀吉從四位下參議,這個儀式就是為了慶祝此事。
而且,為了與家臣同享這一榮譽,秀吉同時還對包括七本槍的年輕人以下的有功之將三十六人及其他人進行了大範圍的封賞。還有,在二十餘屬國中任命新銳人才做城主,以畿內五國做番屏,以及今年五月開始計劃在大阪修築新城,預計年內遷入等事情也都一並做了發表。
“這樣我也更為開心,總之留下來放鬆放鬆吧。”被秀吉這樣一說,數正也再無理由辭去。他想,作為前來表達慶賀之意的使者回絕參加慶賀宴席也確實不妥。宴會持續了三天,領受恩賜的將士和道賀的客人陸續登城,狹小的寶寺城城門內外車水馬龍,絡繹不絕。然而石川數正並沒有忽視盎漾城中的靉靆祥瑞之氣。“時代終於降臨大任到此人肩上。”數正心中不得不抱有這一感覺。迄今為止,數正都堅信隻有自己的主公才是被時代選中之人,然而這幾日與秀吉共同起居,這一心境也起了巨大變化。
他事事都拿來與自己國內相比,比較德川麾下的尋常事物和羽柴麾下的尋常事物,並深深反省,然後在心中得出結論,不禁感歎,現在的浜鬆、岡崎不管怎樣都還隻是地方性的。將秀吉和家康二人做比較,他也覺得雖說家康是自家主公,仍及不上築前守天生的大氣和無可挑剔的隨性之上的眾望所歸。世人追隨其後滾滾而來,時勢也必將為此人漸漸鑄就新時代。
善於洞察的數正看到了這點,但即便並非明眼之士也不能否認,如今以秀吉為盟主的聯盟正如覆蓋日本全州的曉雲一般,與其堅實的中堅力量相比,浜鬆的家康隻不過是局限於東海一帶的地方勢力而已。
“承蒙盛情款待,不知不覺已度過了好幾日,我想明天該告辭了。”“要回去了嗎?那明日就一同行至京都吧,鄙人也往京城。”如此回應了數正的請辭後,半夜秀吉還與他一同談樂言歡。翌日,秀吉與歸國的石川數正一行同路,一道前往京都。途中,秀吉從馬背上轉身朝著隊列後方同樣騎在馬上的數正喚道:“伯耆(數正),伯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