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新春貴客(1)(1 / 2)

永祿五年(1562年)的正月,信長迎來了人生中第二十九個新年。天還沒亮,他就早早起床來到浴室,用清水洗淨身子。

天氣雖然寒冷,井水卻很溫暖,井口處不時有白霧飄散開來。就在侍童把水提上來的短短時間裏,桶底的水就已經結成了冰。

“啊!真冷啊!”站在井邊的侍童不由嘀咕了一句,嘴邊隨即呼出一絲白霧。

“閉嘴!”聞此,近習侍衛嗬斥了一句。信長聽到了侍衛的話,但他不想為這些小事破壞了新年的喜慶氣氛,所以立即命令道:“把水拿進來!”隨後,浴室裏便響起了嘩啦嘩啦的衝水聲,那清晰而強烈的水聲仿佛在催促眾人要加快提水速度。不多時,浴室裏又傳出信長那渾厚而有力的聲音。“我要出去了!”聽聞此言,一直恭候的近習侍衛、侍童忙來侍候信長穿衣。信長穿戴已畢,立刻去了另一個地方。清晨時分,信長衣冠整肅,步行來到了清洲城後的樹林裏。舉目望去,隻見林間小路上滿是冰霜,早有仆人事先在這裏鋪好了稻草。信長來到了國禦柱神的神像前,跪拜在那裏。這座神像的曆史比清洲城還要久遠。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跪著,似乎早已忘記了寒冷。此時,他既不是織田信長,也不是一國之君,隻是一個深受皇天後土之恩的區區血肉之軀而已。

自己的一生究竟是為什麼而活?雖然他現在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他深知,人終究是要歸於塵土的。信長覺得,自己尤其應該在新年的清晨來思考近習侍衛:領主或藩主身邊的貼身侍衛。

這個問題,所以他特意來到這裏靜坐冥想。隨後,他又朝京都的方向叩拜了一番。

信長站起身,又來到了家祠前。這座祠堂是信長來清洲城後,特為供奉祖先而修造的,信長的父親織田信秀的魂靈就棲息於此地。“這個傻孩子生於亂世,他該如何守住這個國家,如何生存下去呀!”當年,信秀懷著對兒子的無限牽掛離開了人世。

此時,信長給祖先的牌位供奉上清水、鮮花和各種節日貢品,然後回頭對身邊的侍臣和侍童們說了一句:“你們先退下!”

“是!”眾人答應一聲,紛紛走下台階,退到十步遠的地方,垂手站好。

“再走遠點!”信長又朝眾人揮了揮手。周圍一片寂靜,信長站在父親的墓碑前低語著,那表情就像跟生父交談一般。過了一會兒,他取出懷紙,輕輕擦了擦眼角。當初父親在世時,他常被人稱作叛逆少年,後來父親去世了,他也很少來家祠祭拜。時至今日,他對燒香拜佛之事仍不在意,之所以特意修了一座政秀寺,其實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死去的平手中務。今天,他是第一次如此虔誠地麵對父親的亡靈。他雙手合十祈禱,那些站在遠處的家臣,也是頭一回看到信長如此虔誠的模樣。

可是,一見到亡父的墓碑,信長的情緒立刻激動起來,他再也無法一動不動地合掌禱告,他要呼喚,要哭訴。

他之所以把家臣們都趕走,就是不想讓下人見到自己情緒失控的樣子。眾人都遠遠地躲開了,隻剩信長一人在祭拜。

新年的第一聲鴉鳴,響徹林間,絢爛的朝霞給樹梢披上了一層火紅的霞光。

清晨的祭拜已畢,信長繞過主城的廣場,向城門方向走去。在主城門與二道城門之間,站著很多武將和士兵,此時他們的臉上、胡子上都結滿了白霜,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個白色泥胎。盡管如此,眾人都站得規規矩矩,沒有一絲懈怠。

“……”一見到信長朝這邊走來,士兵們“唰”的一聲站好,同時恭敬地低下了頭。

“辛苦了!”信長說了一句。

隨後,他又說道:“你們可以早點回去休息,然後舒舒服服地過個年。”

去年,這些將士先是趕往美濃作戰,後來又被派往木曾川的東岸拒敵,直到年底才奉命回城,巧的是他們恰好在新年第一天趕了回來。

美濃一役從去年初秋就開始了,後來又接連打了幾場,信長的部隊曾多次衝過木曾川國境,後來又退了回來,這種小規模戰鬥的目的就是要試探敵方的反應。

之前,柴田軍營的柴田勝家和佐久間軍營的佐久間信盛已相繼撤回,而後期撤回來的不過是一些小股的散兵罷了。

“國君是不是要放棄美濃呢?”世間曾有此傳言。可信長知道,自己籌劃半年的事情馬上就會一舉成功,即便現在從國境處大舉撤兵,也無關大礙。這事要從去年八月說起,當時信長聽說齋藤義龍病死,並未敢深信。後來,他發現敵軍士氣不振,又多方打探情報,終於證實了義龍的確已死。義龍之子龍興繼承了父位,可惜龍興昏庸無能,對此信長深感慶幸,他知道對方遠不是自己的對手。此外,他討伐美濃還有一個入情入理的理由,那就是要為自己的嶽父齋藤道三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