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搶走了哥哥的舊手機,把新的推到了他麵前。
我告訴哥哥,我不喜歡這個新手機,功能太複雜了,我弄不明白。
哥哥靜靜地看了我很久,像平常那樣低聲哄我。
我難得強硬了一次,哥哥隻好跟我交換了。
哥哥去拉了網線,他說如果我實在睡不著的話,可以撥語音通話。
我點點頭,往後的每個晚上我都撥打給了哥哥,他好像有點無奈,但卻沒有拒絕。
甚至每次通話都是在我睡著之後被掛斷的。
沒有人比哥哥更寵溺我了。
……
後來哥哥考上了大學,更不常在家了。
我試過給他打電話,但他好像每時每刻都在忙,偶爾接起電話的時候那邊也會傳來嘈雜的背景聲,沒講幾分鍾就會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漸漸地我就不給他打電話了,每天睡覺前我會把當天發生的事情編輯成信息發給他,隻要他看到了,他就會回複我。有時候他會回的特別晚,有時候他會第二天才回,但沒有關係,他從來不會忘記。
周末隻有短短的兩天,他把周六的那天用來兼職了,隻有每周天才會回來一趟。
每周天我都會起得很早,坐在門打開就能看到的地方,等他回來輔導一下午我的作業,然後一起吃一頓飯。
每次吃完飯,他就會起身離開了。
家裏的人都走光了,爸爸回來的次數反而變頻繁了。
很多次撞見爸爸,我都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但是他好像並不在意,就好像沒有看見我一樣。
我習慣了時不時地從窗戶往門口看,幻想著某天哥哥會突然出現在那裏。
我沒偷看到哥哥,反而看到爸爸深夜摟著陌生的女人回了家。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聲,我捂著嘴躲在被窩裏,生怕被他們發現我沒睡。
後來我申請了在學校住宿。沒有哥哥的家裏,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同桌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我答不上來。
我不知道哥哥能不能被列為可以喜歡的人,但除他以外,我再也想不到任何人。
學校的榮譽牆上一直掛著哥哥的照片,在最頂上的位置擺著,是所有老師為之驕傲的學生。
那是十六歲的哥哥,年少又青澀。
每次路過的時候我都會偷偷看上很久。
因為有這張照片,我得以窺見哥哥的高中時期。
我又慶幸又妒忌。
因為哥哥長的太好看了,單憑一張照片也能有人仰慕他。
仰慕也就算了,還非要來我這裏打聽。
真是討厭。
……
哥哥不在的日子裏,我偷偷學會了燒飯。
等我對自己的廚藝有了信心之後,在哥哥回來的那天,我提前做好了一桌菜肴等他。
我記得哥哥那天愣了很久,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開心。
他摸著我的頭說,等你考上了大學,我們就可以經常見麵了。
我數了數時間,還有好多天才到啊。比起這個,我更期待放假的到來。
有水滴落在了我的頭頂,冰冰涼涼的。
我疑惑地想要抬頭望向天花板,卻被哥哥按住了。
外麵……下雨了嗎?
假期的某天哥哥讓我去廣場找他,他說今天的打工被推後了,空出來的時間可以陪我去玩。
我開心地換上了新裙子,很快就在馬路對麵看見他了,還沒等我過去和他打招呼,邊上有個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纖瘦又高挑,和哥哥站在一起很相配。
風一吹,她的裙子就泛起了漣漪。
她的裙子看起來好好看,她也……很好看。
我見過她,是哥哥以前的同學,她笑著誇過我可愛。
但是我很害怕見到她,特別是當她出現在哥哥身邊的時候。
她伸手給哥哥遞了瓶水,哥哥沒接。
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很想要逃走。
可是哥哥看到了我,他朝著我走來了。
女生淺笑著說了句什麼,哥哥的腳步停頓了幾秒。
我看到了,也聽到了。
她說,蘇景林,你要考慮和我談一場戀愛嗎?
哥哥輕微地搖了搖頭,還是朝著我走來。
我突然意識到,總有一天,哥哥會牽起別人的手。
他會擁有愛人,會離開這裏,進入新的家庭。
他不會永遠陪在我身邊。
那我該怎麼辦。
蘇景林和蘇桐。
不是應該要一直在一起嗎?
我有點難過地扯住他的衣角。
自從長大以後,他連手也不讓我牽了。
我忍不住地開口問他,哥哥,這個姐姐很好看,你喜歡她嗎?
哥哥看著我,眼神是我看不懂的複雜。
他隻是說,等你長大一點再來問我這個問題吧。
他又說,桐桐,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我不懂,說我長大的是他,說我沒長大的也是他。
如果我還沒長大的話,那現在可以牽你的手嗎?
這樣想著,我也這樣問出口了。
哥哥又看了我很久,歎了口氣,卻牽起了我的手。
時隔多日後的親昵,成功讓我暫時忘記了剛才的煩惱。
我歡樂地哼起歌來。
……
後來我終於考上了哥哥讀的那所大學,那個時候他已經是係裏的研究生了。
十八歲的時候我隻許了一個願望:我想要和哥哥永遠在一起。
以及我明白了一件事,過度的占有欲不是對一個哥哥應該有的。
這份喜歡帶給了我空前的痛苦。
但我甘之如飴。
吹滅蠟燭的那一刻四周陷進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哥哥啞著聲問我生日願望。
我如實地告訴了他。
或許是試探,或許又是別的什麼,我自己也搞不清自己了。
後來我後悔了,生日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哥哥沉默了很久,猛地把我拽進了懷裏。
我哭得泣不成聲。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度過了人生中最短暫而美好的時光。
我可以肆無忌憚地拉著哥哥走過學校每一處風景。
可以在下雨天和他同撐一把傘,可以在下雪天怕冷地埋進他懷裏。
可以理所當然地接受他所有的好。
因為他是我的哥哥。
但也不能再靠近一步了。
因為他是我的哥哥。
我想好了十九歲生日要許的願望,這次我不會再告訴任何人。
我想和哥哥去一個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在那裏重新開始生活,然後永遠也不分開。
隻是我還沒有等到那一天。
我像是做了一場瞬息的美夢,
又像是目睹了夏日夜晚閃過的絢爛煙花。
過於美好,也過於短暫。
……
我沒想到會再見到媽媽,哥哥曾說過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但我們都沒想到的是,再心狠的人在生命最後也會對過往產生眷戀。
她不是來看我的,她隻是來看自己曾經十月懷胎飽受痛苦生下來的孩子,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或許她隻是想知道,自己的孩子有沒有長成優秀的大人。
她隻看了一眼,就發瘋地過來扯拽我的頭發。
她好像把她所有能想到的惡毒的詞都冠在了我身上。
時隔多年,溫婉優雅的媽媽在見到我的那刻又變回了以前的樣子。
哥哥輕而易舉地控製了她,他漠然地看著媽媽,卻柔聲關心我有沒有受傷。
我知道的,看到媽媽站在門口徘徊的那個瞬間,他是有期盼過的。
我也知道媽媽發瘋的原因是什麼,她太過了解我們了。
我們的事情,注定是藏不住的。
後來我才知道,媽媽生了很嚴重的病,她活不過一年了。
這麼多年過去,她終於意識到了曾經的自己有多麼不可理喻,她把自己的恨錯誤地加在了兩個孩子身上,卻任由罪魁禍首當做無事發生。
媽媽原來不隻是來見哥哥的。說起來這還是十多年來她第一次正眼看我,卻發現了我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她終於鬆了口氣,她沒有做錯,我和她想象中的賤貨沒什麼兩樣。
她永遠也無法對我和解了。
從來不過問任何事情的爸爸第一次發了那麼大的火。
哥哥一個人默不作聲地承擔了所有的怒火。
我不知道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哥哥隻是讓我照常去學校上課,他自己卻請了三個星期的假。
就連我想去媽媽的病房探病,也被哥哥攔了下來。
哥哥告訴我我隻要等著就可以了,他會處理好一切事情。
所以我就像往常一樣聽話地等待著。
直到他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