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番外三 日影飛去 (2)(2 / 3)

原來如此。

“怎麼會是謝明朗?”

第二天正好又是學院餐會。當時“指點”我的幾位看我的表情就像在看神奇生物,我也意識到自己過分激動了。收斂一下,語調還是在微微顫抖:“謝明朗?那個謝明朗?”

這下真的有人笑了:“謝明朗。那個謝明朗。據說當時兩個人的事情傳出來滿城轟動,但還是被慢慢淡忘了,我們真是善忘的動物啊。”

“都這麼多年了,不隻一輩人了,誰還會去關注這個。而且當年被關注無非是一方是當紅藝人,後來言采不演電影了,舞台的觀眾圈小,淡出在公眾的視線之外,自然就沒有波瀾了。”

他們說得起勁,我猶在震撼之中。藝人的性取向從來不會令我驚訝,哪怕對象是言采,一個我眼中從來沒有年輕過的、名字已經寫在過去的書頁上的人物。但是另一方是謝明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高中畢業的那一年,去看過一個近年來得獎攝影作品的聯合影展,其中有一組照片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那是在一個小房間裏,黑漆漆的,放著不知道誰的歌,投影儀則不間斷地在幕布上反複投下一係列的照片。當時我剛剛成年,厚著臉皮和朋友兩個人進到門口標著“此展出有敏感內容,請未成年觀眾以及敏感人士慎入”的房間裏,心裏其實不是沒有一點隱秘的雀躍和期待的。

到的時候正好上一輪播完,新一輪正要開始,同伴說如果血淋淋的就趕快出去,於是我們在離門口很近的牆邊坐下來。當然屋子裏還有其他人,但是因為黑,誰也看不見誰。

每張照片出來之前都標明了時間,第一張出來的照片就是兩個正在熱吻中的男人,他們看起來英俊而健康,纏在一起的手臂透出無限的生命力。房間裏嘩動了一刻,有人退場,但還是不少人留了下來,我聽到同伴駭然的抽氣聲,卻沒有管她。

翻過幾張照片,出來一張HIV陽性的化驗單的特寫,大概明白了即將看到的是什麼。果然接下來兩個人中的一個明顯地衰弱下去,又因為每張照片都間隔一段時間,那衰弱更加明顯。

但是照片的語言一直很平靜,忠實地記錄著一些瑣碎的生活的細節,坐在一起吃飯,開車去醫院治療,打球,和朋友聚會,等等。沒有生病的那個是畫家,於是鏡頭也記錄下他的情人看著他工作的場麵。還有一張一個幫另一個洗澡的,那個時候病人瘦得已經像個鬼,脊背和手臂每一塊骨頭都突出來,陰森森地嶙峋著,但是他男朋友嘴邊卻有笑意,一點都看不出陰霾。

也有裸露的照片,偶爾一兩張有著性暗示的,在疾病的陰影下異常觸目驚心,但坦陳得讓人幾乎無法正視了,就像在窺探本不應該被展示出來的感情。不記得何時同伴口齒不清地說了句“我覺得惡心,先出去透氣”,就把我一個人丟下了。

看到最後,上一張還是已經病到一看就無可救藥的一個坐在鋼琴邊上彈琴,下一張忽然就是赤裸的兩個人相擁著躺在床上,一個人依然有著漂亮的身體,好像古老的雕塑,皮膚仿佛都在黑白的照片上閃閃發亮,另一個,根本就是掛著人皮的骷髏。

這個場麵過於震撼,本來看得還聚精會神的自己隻覺得眼前一花,胸口就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連太陽穴都痛了。我覺得胸悶,惡心,這樣的對比太忠實強烈,我從來沒有覺得正常的人體會是這麼美麗的存在,我也沒辦法把目光偏到相片的另一邊,哪怕是分毫。

因為不敢看另一側,就死死盯住健康的那一個,他閉著眼睛,身體很放鬆,好像睡著了。

我覺得很害怕,不知道是因為從來不知道的感情,還是死亡,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什麼,哭了,以至於最後那幾張沒有看到,又沒有勇氣再看一次,一遍結束後慌張地落荒而逃,坐在明亮的大展廳裏好久都沒覺得緩過來。

後來同伴找到我,也許那一刻我的臉色太嚇人了,她握著我的手說不出話來,我也看著她,沒辦法說話。她看著我,終於說:“太可怕了,我們早點離開吧,或者去看點別的。那邊有風景照,我們過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