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之後發現是西餐廳,陸傑是這裏的常客,點單之後笑著搖了搖頭:“真是老了,什麼也克不動了。以前我下戲來這裏吃飯,點這麼大一塊牛排,還能再喝一品脫的啤酒。”說完拿手比劃一下,看得潘霏霏目瞪口呆。
食物沒來之前他們繼續聊天。謝明朗之前還擔心潘霏霏不自在,後來見她正興致勃勃和鄭曉說著什麼的樣子也就放下一半心來,轉而去聽言采和陸傑之間的對話。而這兩個人聊得也在興頭上,等食物上來之後也沒有中止的意思。
聽到一半,謝明朗忍不住插話:“你們從來沒有合作過?”
被問到的兩個人對視一眼,一齊笑了;陸傑指著言采說:“沒有,但是不是沒有過機會。二十多年前我在物色一個年輕演員演我的兒子,有人向我推薦他,我也覺得他不錯,結果他卻不肯演。”
言采趕快說:“當年不肯上舞台,是我太不懂事。現在再重頭來過,希望不會太遲了。”
“不遲不遲。”陸傑笑著擺手,銀發在燈光下閃著暗暗的金光,“就是我太老了,沒有機會再和你們年輕人演戲了。說來也巧,當年我第一次演主角,用的化妝間就是鄭曉那一間。”
說話間他浮出追憶的神色。謝明朗就坐在他對麵,不免想,老人露出這樣的神色,總是迷人的。
午夜剛過陸傑的家人來接他,這頓消夜就此散了。彼此告別的時候潘霏霏似乎不敢看兩個人的眼睛,一味低著頭,說:“那我走了。”
看著她掉頭大步離開,謝明朗瞄了一眼身邊喝得眼睛都在閃閃發亮的言采,忍不住苦笑:“你眼看是不能開車了,唯一能開的又跑掉了,那就我來開吧。”
“或者我們打車回去。”
謝明朗看著空蕩蕩的街麵,忍不住笑出聲來,挽住言采:“我保證我的手還不至於沒用到不能開車,走吧。”
車發動之後兩個人一時沒有說話,謝明朗盯著路,言采就盯著謝明朗的手,這樣開過幾條街,言采才放鬆地靠在椅子上,莫名其妙地開口:“你知道嗎,傳說中有點年歲的劇院都有鬼魂遊蕩在其中。守夜的人老是在淩晨時分聽見化妝間裏有人在背台詞,但打開門一看,卻什麼人也沒有。於是他們就說是當年曾經在劇院登台的演員們,因為懷念此地,魂魄至今徘徊不去。”
“嗯。”謝明朗許久不開車,手有點繃著,聽到言采的話雖然想回應點什麼,卻不敢分神,隻應了一聲。
言采反而笑了,舉起一隻手,遮住眼睛,繼續說:“所以說不定若幹年後,我的鬼魂也遊蕩在哪個劇院裏。”
正好前麵是個紅燈,謝明朗一邊減速,一邊說:“你確定不會遊蕩在攝影棚裏?”
言采至少看起來是愣了一下,才加深笑容:“就是不知道我拋棄的地方是不是還能讓我回去。”
謝明朗暗自皺眉,說:“你什麼意……”
話沒說完,不防言采湊過來,扶住他的臉開始親吻。言采指尖彌漫著煙草的氣息,口腔裏則是淡淡的酒味,糾纏起來之後謝明朗有一刻短暫的失神,等意識到車子還停在路口,他忙推開言采,定了定神,說的卻是:“今晚住市裏吧,我很想念那間老公寓。”
言采看著他微笑:“也好,我們是很久沒有回去過了。”
謝明朗踩下油門,補充了一句:“你可能不信,目前為止我有過的最好的回憶,有一部分就是在那裏麵。”
言采還是在笑:“為什麼不信?我也一樣。”
謝明朗看他一眼:“那就希望彼此的回憶裏都重疊的部分。”
言采隻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問:“今晚愉快嗎?”
“很愉快。戲很好,我都好奇你們幾個人在演了小半年同一場戲之後,還能保持這樣的狀態的。不過這次有點可惜,你似乎沒有打動霏霏,她倒是被鄭曉和周藍感動了。還有見到了陸傑,這更是意外之喜。他到底多大年紀了?好像自十多年前知道他起,他就是這個樣子。”
“恐怕八十都不止了。”
“我以為他至多七十。”謝明朗吃了一驚,而後失笑,“難道在舞台上的人,都比別人老得慢嗎。太不公平。”
言采一直在笑,他笑得久了,弄得謝明朗都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今晚是出了什麼事情。好在這時目的地已經近了,他也放鬆了點,也有餘裕說閑話:“你今晚真的興奮得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