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的嘴裏剛塞進一勺飯,對這樣一個問題她有些措手不及。忙不迭咽下後她急急反問,“這和你有關嗎?”因為咽得過於用力,血液衝到了臉上。她覺得臉開始發燒了。\r
徐北慢條斯理地開口了,“我希望有關。”\r
她睜大了眼睛看他。他笑笑,低下頭吃飯,一勺接一勺,並不回應她探詢的目光。\r
看著看著,她就有些走神了。在這個城市裏,在她睡覺、行走、呆在她自己的小屋上網聊天的時候,他又在幹些什麼呢?\r
後來徐北在她耳邊告訴她,說他看著她的側麵發了呆,並因此失手打碎了一把調羹。“從那時起,”徐北一臉微笑,“我知道我喜歡上了你。”\r
南覺得自己一直都在天黑的路上飛跑,希望能奔進那些燈火輝煌的地方。但是徐北向她走來了,並且伸出雙手擋住她的去路,他指一指天上,天上一輪明月。\r
“在沒有燈火的遠古,夜行的旅人並沒有迷失自己。”南剛想說出這句富有詩意的話,徐北已經伸手關了牆上的電燈開關。他打橫抱起她,向牆角的大床走去。\r
窗外開始下起了雨,把這個城市表麵積著的一層髒衝開了。轉眼,路上泥濘一片。\r
虛無感是突如其來攥住南的。親吻、撫摸、脫去她的衣服、進入她的身體……除了輕重緩急的差異之外,本質上,徐北和其他身體帶給她的感受,基本雷同。進進出出忙碌了十幾分鍾後,他從她的身上滾落,並立即起身去了浴室。\r
塞得滿滿的通道一下子變得空空落落,就像是從希望的頂峰跌進失望的深淵一樣,南突然想起“人去樓空”這個詞。不知怎麼的,她就想起了和西在一起的時候,那時他們還是互相愛著的,他牽著她的手,在草地上頭並頭躺著。一本書蓋住眼,仍然看得見天上白雲慢慢的移動。\r
多少時間過去了,她以為記憶已經模糊。可是現在,何止記憶,連他要她時的節奏和體溫,都開始在她的身體上重新燃燒起來。她清晰地的聞到了那股子生腥味兒,並且又一次看見了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r
重新回到床上的徐北換上了一條雪白的、幹淨的內褲。他仰麵朝天躺回她身邊的時候,她仍醒著。她纖小的手移了過去,輕輕挨著他的。他沒有動,沒有將自己的手像蓋住她身體一樣蓋住她的。他們就這樣,身體和身體間隔了些距離,被黑暗的睡眠一同帶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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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睡著是多麼幸福的事。隻要入睡了,任何不快樂都不能再找到她並吵醒她了。做一次愛,流一些汗,把身子弄疲乏了,就很容易入睡。南開始想念徐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需要睡眠,還是需要他這個人?\r
為了能見到他,打發掉下班後一個人的漫長夜晚,她總是借著請他吃飯喝茶的名義約他出來。徐北很少拒絕她,吃飽喝足後臉上掛一個淡淡的笑,沉默著看南掏出錢夾子付帳。付完帳,兩人一同出門。南不聲不響地跟著他走去車站,等車的時候她和他並排站著。有時等得久了,手裏拎著的皮包從左手換到右手,再從右手換到左手,然後兩隻手一起拎著,從身前背到身後。通常徐北和她一起,肩並著肩。有幾次,他向前跨出一步,南便隻能看著他的背影。這樣的夜晚,徐北總會有其他的安排。遠遠地看見車來了,他回過頭,和南說一聲再見,便混入了上車的人流。南並不說什麼,她站在原地,舉起手,對著車窗玻璃搖一搖,然後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好像這個夜晚,她隻是為了送一送他。\r
大多數時候,他們一起上車,乘過七站路後下車,走一段路,拐進一旁的小區,上樓。徐北家在三樓,樓道燈壞了,她站在他背後,聽他手裏的鑰匙在鐵門上摸索著鎖眼的聲音。那聲音尖利地劃過,牙齒突然就酸了,雞皮疙瘩一下子起來了,她在黑暗裏打一個抖。\r
徐北的幾間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她第一次去他那裏,看見門口灰色地氈上沒有多餘的拖鞋,就脫了鞋穿著襪子走。那天她穿的是雙白襪子,第二天起來她發現,襪底隻印了淺淡的一層印子。她說不出心裏到底是高興還是驚訝,總之暗暗地吃了一驚。\r
他總是領她進一間屋子,放碟給她看。電影開始了,他就去另一個房間。有一晚他放北野武的《菊次郎的夏天》,她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聲驚動了他,他幾次過來,走到她的身旁,站一會,再離開。電影看完的時候他打開燈,他站在那裏,摟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上。他說,我覺得你很像裏麵去找媽媽的那個小男孩。他問她,你覺得快樂嗎?然後他一把抱起她,開始在房間裏旋轉。\r
南再一次哈哈大笑,笑聲清脆,一把把地灑在空氣裏。腳尖碰到地的時候,她覺得世界還是在旋轉,人輕飄飄地,若不是徐北拉住她,便要直飛出去了。好久,昏眩才過去。徐北再一次問她,你覺得快樂嗎?\r
她現在是對他有一點心動了,她想他總是也有一點愛她了。但他不再像第一個晚上那樣要她了。\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