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記不清有多久了,我又一次,看到了被譽為東境第一宮的琉羽宮前,那群美矗立的白櫻林,嗅到了禦道兩側,夾雜著婦人脂粉氣的花香;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些高貴的,美貌的,彬彬有禮的人們,並在沿途接受了他們如春天般和煦的笑容與禮敬。
萬國來朝的琉羽宮,是我記憶中溫暖的家之一隅。
但此時的我,反而像個戰戰兢兢的造訪者一般,小心翼翼地從顛簸的馬車窗口,敬畏地望向這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千宮之宮。
我曾絕望地以為再也見不到她。因為在過去的那幾年裏,我根本就不願回憶起任何事。
琉羽宮綺麗非凡的皇家花園,對於我來說,不再是童年美好的回憶,隻是一把由玫瑰化成的利刃,時時刻刻藏在胸口,懸在心尖。
灰敗、卑鄙、醜陋、無恥,麻木,才是填充我生活的所有。
但現在,被我刻意封閉的回憶,正如麵前恢弘壯麗的宮殿一樣,不可抗拒地,無比真實地靠近著。它叫我複蘇,喚我回家。
是的,我回來了,作為泱泱青龍國的第一帝姬。
年過順耳的姥姥見到我的瞬間,喜極而泣。
她從臥榻上起身,一邊含淚點頭,一邊用蒼老得皺了皮的手不停撫摸我的頭發。姥姥大概是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我這個小孫女了吧。
“孩子,你回來了,我看你什麼都好,就是,為什麼總都是不笑呢?像是心裏壓著什麼事情。”
早晨,在領著我前去大殿的路上,姥姥突然輕聲問我。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終於不知該從何說起。
“陛下,您別看帝姬現在悶著不說話,其實那是還沒習慣,私下可咋呼著呢。”一旁的女官李百兒突然笑著插嘴替我解圍道。
姥姥也笑了:“那就好啊。也是,這孩子性子內向,小時候老躲著生人。我老啦,差點給忘啦。”
我抱歉地對姥姥笑了笑,轉頭望向殿外的天空。
碧落秋方靜,紙鳶遙飛起,跋扈挾風鳴。
正看得出身,李百兒在身後輕推了我一把,眨眼提醒:北宸殿到了。
我定了定神,提起裙裾,走向殿台。
皇座之下,是幾十位畢恭畢敬的朝臣。
我掃視過他們,其中的一些人衝我投來善意的微笑,另一些人的臉上則掛著好奇或是漠不關心的表情。
離開青龍國時,我不過十一歲,還是個乳臭未幹的丫頭。作為姥姥一手帶大最為寵愛的孫女,這些朝臣裏有一些人是看著我長大的。
陌生的麵孔占了多數,我隱隱聽說,三年前的變故後,太子被廢黜,一幹黨羽作鳥獸散。現在朝堂之上的,多是近兩年新入的官員。
由於姥姥一直沒有新立儲君,所以我的歸來,多少會讓本就隱隱動蕩的朝堂更加躁動,讓一些人另生他念吧。
在結束了一番常規的朝會後,姥姥看向了我,殿堂下的朝臣們也紛紛隨著她的目光,盯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