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
與怪獸搏鬥的人要謹防自己因此而變成怪獸。如果閣下長時間的盯著深淵,那麼,深淵也會同樣回望著閣下。
——尼采
序 怪物
昨天晚上,他們又來找我了。
他們還是照例不說話,默默地站在我的床前。而我,照例還是僵在床上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那些燒焦的、無頭的軀體圍在我的周圍。而他,依然在我的耳邊輕輕說出:其實,你跟我是一樣的。
我已經習慣了和他們在夜裏相遇,可是,仍然大汗淋漓。
直到他們一言不發的離去,我才重新聽見杜宇在對麵那張床上平靜的呼吸。
窗外清冷的月光靜靜地潑灑進來,宿舍裏的火焰早就消失不見了,有點冷。
我費力地翻了個身,手摸到枕頭下那把軍刀,感覺到粗糙、略有起伏的刀柄,呼吸慢慢平靜。
我又重新沉沉睡去。
偶爾我也會回到師大看看。我會坐在男生二宿舍門前的花壇上,那裏曾經有一株很老的槐樹,現在是各種五顏六色,叫不出名字的鮮花,在微風中輕薄無知的搔首弄姿。我常常凝望著眼前這棟七層高的現代化學生公寓,竭力回想它曾經的樣子。顏色褪盡的紅磚,搖搖欲墜的木質窗戶,油漆斑駁的鐵皮大門。
以及那些曾經在這棟樓裏進出的年輕麵孔。
突然間,我會感到深深的傷感,就好像被一種脆弱的情緒猛然擊中。而記憶的閘門,也會在不經意間悄悄打開,綿綿不絕,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你認識我,你會感到我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大多數時候,我都盡可能獨處。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連聽課,都避免跟其他人坐在一起。
不要靠近我。我常常用眼神阻止那些試圖了解我的人。所有人都對我敬而遠之,而我,卻熟悉身邊所有人的脾氣、秉性、生活習慣。如果你在教室裏、食堂裏、校園的路上,看到一個麵色蒼白,看似漫不經心,卻在不住的打量別人的人,那個人,就是我。
我住在J大南苑五舍B座313房間。我的室友叫杜宇,法理學專業的碩士研究生。大概是因為同住一室的原因,在法學院裏,他是為數不多的經常跟我說話的人。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看得出他處心積慮的想和我搞好關係,也讓我在法學院裏顯得不那麼孤獨——盡管我並不在乎這一點——不過,我並不拒絕和他偶爾聊聊天,包括他那個嬌氣得有點誇張的女朋友。
“喏,一起吃吧。”
我正端著飯盆,一邊吃著裏麵拌著辣醬的刀削麵,一邊聚精會神的看著電腦上的一張圖片和下麵的文字說明,沒有留意杜宇和他女朋友是什麼時候走進宿舍的。
那是一串剛剛烤好的羊肉串,上麵灑著辣椒麵和孜然粉,黃色的油流淌下來,散發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我想當時我的臉一定比身後的牆還要白,我直愣愣地看著伸到我麵前的這串烤羊肉,喉嚨裏咕嚕嚕的響了幾聲後,就把剛剛吃了一半的午飯,吐回了手中的飯盆裏。
我捂著嘴,端著盛滿還在冒著熱氣的嘔吐物的飯盆奪門而出,身後是張瑤詫異的聲音:“他怎麼了?”
我無力的斜靠在衛生間的水池邊,草草的用水擼了把臉。抬起頭,牆上汙漬斑駁的鏡子裏映出一張被水和冷汗浸濕的、蒼白的臉,眼神呆滯,嘴角還殘留著一點沒有洗去的嘔吐物。
我彎下身子又幹嘔了幾聲,感到胃裏空蕩蕩的,實在沒有什麼可吐的了,就顫抖著勉強站起來,湊近水龍頭喝了幾口涼水,在口腔裏轉了轉,吐了出去。
把飯盆扔進垃圾桶,我搖搖晃晃的走回了寢室。
寢室裏一片慌亂,張瑤弓著腰坐在杜宇的床上,地上是一大灘嘔吐物,屋裏彌漫著一股酸腐的味道。杜宇正捏著鼻子,把一隻臉盆扔在她的麵前。
看到我進來,張瑤抬起滿是冷汗、淚水的臉,用手指指我,想說什麼,卻被又一陣劇烈的嘔吐把話壓了回去。
杜宇尷尬的看著我:“剛才瑤瑤也不知你怎麼了,看到你正在電腦上看什麼東西,很好奇,就過去看了一眼,結果就……”
我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電腦桌前。那是我正在瀏覽的一個網頁,上麵有幾張圖片。其中一張是一個已經**的頭顱,頭麵部及脖子上的皮膚已經被剝掉。另外三張分別是被害人被砍掉四肢的軀幹和左右臂。這是2000年美國威斯康星州發生的一起殺人案的現場圖片。我把這幾張圖片下載到硬盤上的“過度損毀”文件夾中。
我站起身,走到張瑤身邊,彎下腰說:“你沒事吧。”
張瑤已經吐得虛弱不堪,看見我,驚恐地掙紮著往後縮,“你別靠近我!”
她抖抖索索地抬起一隻手,指指電腦,又指指我,嘴唇顫抖了幾下,終於在牙縫中蹦出兩個字:“怪物!”
“瑤瑤!”杜宇大聲喝止道,一邊不安的看了看我。
我對他笑笑,表示不介意。
我真的不介意。我是怪物,我知道。
我叫方木,在兩年前的一場災難中,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第一章 強奸城市
J城的春天悶熱不堪。盡管樹枝上仍舊空空蕩蕩的,連點綠芽都看不見,可是氣溫已經上升到了十七、八度。邰偉坐在飛馳的吉普車中,不耐煩地又解開了一個扣子。
他很煩躁,卻並不僅僅是為了這個過分熱烈的春日,作為一個警察,邰偉遇到了從警十年來最棘手的案子。
2002年3月14日,J市紅園區台北大街83號明珠小區32號樓402號居民陳某(女性,漢族,31周歲)被殺死在家中。根據屍檢的結果,死亡時間為下午14時至15時之間,死因為機械性窒息。在死者的脖子上發現了兩處明顯的掐痕,可以肯定死者是被凶手用手掐死的。從現場勘查的情況來看,室內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財物也沒有丟失,初步排除了入室搶劫殺人的可能。死者上身**,下身衣物完整,但沒有性侵犯的痕跡,也不像是入室強奸殺人。不過讓人感到意外的是,死者在死後被凶手開膛,所用的刀具遺留在現場,經被害人丈夫辨認是死者家中的一把菜刀。現場慘不忍睹,到處是死者的內髒和血。警方在廚房裏發現一個杯子,裏麵的物質經檢驗後認定為是死者的血液和牛奶的混合物。
這不能不讓人聯想到一種傳說中的怪物——吸血鬼。
之後一個多月的時間,J市又連續發生兩起入室殺人案,被害人都為25歲至35歲之間的女性。死者都被開膛,並且在現場都發現了被害人的血液和其他物質的混合物。
在這個人口近200萬的中型城市裏,命案本是稀鬆平常的事情,隻是這個連環殺手的作案手法太過殘忍詭異,所以還是在J城掀起了不小的風波。一時間各種謠言紛紛出爐,什麼沉睡數千年的吸血鬼複活了;侵華日軍遺留的生物武器導致基因突變了,等等。案件引起了市政府的關注,責成公安機關限期破案。
市局成立了專案組負責偵破此案,可是將近一個星期過去了,案件偵破毫無進展。正在專案組焦頭爛額之際,一個從C市出差來J市的刑警丁樹成卻提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建議:去找一個J大在讀的犯罪學研究生。
作為專案組負責人之一的邰偉最初以為他在開玩笑,可是丁樹成卻極其認真的向他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2001年夏天,C市連續發生四起強奸殺人案。四個被害人都是25-30歲之間的白領,凶手將被害人強奸後再用繩子將被害人勒死。案發地點分別發生在C市正在興建的四座高層建築的頂樓天台上。當時,丁樹成的頂頭上司,市刑警中隊的隊長邢至森剛剛被提升為C市公安局副局長。新官上任三把火,邢副局長向新聞媒體透露了案件的部分情況,並在電視上向市民保證半個月之內破案。兩天後,一封觀眾來信擺在了專案組的辦公桌上,信中說凶手是一個性心理扭曲的變態者,因為無法與女性建立正常的關係,所以通過強奸殺人來發泄自己的**,並斷定凶手的年齡不會超過30歲。專案組的幹警最初以為這隻是一個偵探小說愛好者的突發奇想,並沒有當回事。邢副局長聽說此事後卻顯得很有興趣,指派專人去調查發信人的資料。當他得知這名觀眾是一個叫方木的C市師大應屆畢業生的時候,邢副局長顯得十分興奮,馬上把他找到了市局。兩個人在辦公室裏談了半個小時後,邢副局長親自開車送他到四個案發現場去了一趟。回來後又把案件的全部資料搬到辦公室裏,方木在仔細看過了所有資料之後,又在某天深夜(屍檢結果顯示,案發時間應該在夜間10點至11點左右)去了一趟案發現場,這一次丁樹成也陪同前往。這個男孩在其中一個樓頂上(同時也是所有案發現場中最高的一個建築)站了很久,最後說了一句讓丁樹成印象頗深的話。
“他不是在強奸那個女人,他是在強奸這座城市!”
回到局裏後,他向專案組提出了如下建議:第一,調查全市範圍內的低檔錄像廳,特別是附近有正在施工的建築工地的錄像廳,尋找一個年齡在20至25歲之間,偏瘦,短發,身高在165-170公分左右,習慣手為右手,並且左手帶著一塊手表,左手手腕處有一條抓痕,具有高中左右文化的戴眼鏡的男子;第二,在全市正在作業的施工隊中,尋找具有上述特征的人;第三,在C市周邊的鄉鎮尋找一個高考落榜,進城打工且具有上述特征的人,尤其是那些家中隻有男性長輩的獨生子或者隻有男性兄長的人。他甚至說凶手被捕時應該穿著一件白襯衫。
專案組的成員對這種近似於異想天開的猜測半信半疑,邢副局長卻指示下屬按照方木提供的犯罪嫌疑人特征進行搜索。兩天後,一個位於火車站附近的小錄像廳老板說她認識一個這樣的人,他就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建築工地上打工。這個工地上的工人經常結伴來錄像廳看錄像,而這個人每次都是一個人來,而且專挑後半夜放黃色錄像的時候來。有一次,他在看黃色錄像的時候,遇到了同一個工地的工友,他竟滿麵通紅的偷偷溜走了,因此給老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幹警們來到了那家工地,並且在老板的指認下在工棚裏找到了這個人。這個人叫黃永孝,是這個工地的測量員。當幹警出示證件並要求查看他左手手腕的時候,黃永孝突然跳起逃跑,但是很快被幹警製服。帶回局裏突審後,黃永孝對他實施的四起強奸殺人案供認不諱。
黃永孝,男,21歲,高中學曆,C市八台鎮前進鄉人。2000年高考落榜後,黃永孝選擇複讀一年後再次參加高考,結果還是名落孫山。之後黃永孝就隨其叔父進城,曾經在多個建築工地打工,但每次從業時間都不長。後經其叔父介紹在該建築工地打工,因其有一定文化,被安排作測量員。黃永孝給人的印象是一個老實、沉默的年輕人,因此知情人都對他所實施的駭人聽聞的罪行表示意外。
黃永孝被捕的時候的確穿著一件很舊,但是洗得很幹淨的白色襯衫。
方木對犯罪嫌疑人的外貌、家庭背景、工作環境、生活習慣的描述與黃永孝驚人的一致,唯一的出入就是黃永孝父母離異多年,黃沒有男性兄弟,隻有一個姐姐,並隨著母親嫁到了外地,已經斷絕了來往。但這已足以讓幹警們對這個貌不驚人的男孩刮目相看。他們甚至懷疑黃永孝作案的時候,方木就在現場看著,否則不可能做出如此準確地描述。
方木的解釋是:從現場來看,被害婦女的褲子被脫到膝蓋以下,而且膝蓋處都有擦傷,並且在天台的圍欄上都發現了被害人的少許皮膚組織,這與被害人胸乳處的擦傷吻合。這意味著凶手進行強奸的時候是采取後入式的體位。
這是一個頗有意味的姿勢。
首先,女性在采取後入式進行**的時候,如果被男性從身後按住上身或者抓住雙手的話,掙紮的幅度是最小的,加之褲子被脫到膝蓋處,雙腿的活動空間受限,因此,是最不可能遭到激烈反抗的姿勢。
其次,從性心理學的角度來講,後入式的**是最為原始的**體位,由於在**時會使男性產生強烈的征服感和滿足感,因此,後入式帶給男性的心理刺激要遠遠超過其他體位。那一晚,方木站在夜色深沉的天台上,整個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看著遠處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腳下光影搖曳的車河。
粗暴的前後聳動,身下服飾高貴的女人在無力的掙紮。在視野開闊的高處痛快地一瀉而出。
方木閉上眼睛。
這個城市某個高檔住宅中,那個焦急地等待自己妻子的男人,你沒有想到你的老婆正在我跨下像狗一樣的被我淩辱吧?
也許在他眼裏,整個城市就是一個巨大的女性生殖器。
他一定在那一瞬間感到了征服這座城市的快感吧。
那麼,在現實中,他就一定是一個失敗者。
將不正常的性虐殺行為作為發泄對社會仇恨的方式,這意味著性行為對他而言具有特殊的意義。既讓他感到超乎常人的好奇、神秘、興奮,又讓他感到羞恥。如果男性能夠在早期與女性建立起正常關係的話,那麼這種對性的過分強烈的感覺會隨著社會閱曆的增加而慢慢消除。因此,凶手很可能是一個與女性無法建立正常聯係的人,而這種人,往往在一個缺乏女性關懷的環境中生活。同時,具有這種性心理的人年齡不會太大。一來,如果年紀較大,就可能通過其他正常的社會經曆及時消除這種心理,二來,這種心理往往在青春期出現,那麼,如果他年齡較大的話,早就會犯案,而近年來並沒有類似案件發生。
因此,凶手:男性,年齡不會超過25歲,家中沒有女性長輩,或者隻有兄弟,具有挫敗的人生經曆。
關於案發地點。建築工地的頂層,誠然是滿足凶手征服城市心理的好地點,同時也意味著他對於這類場所的熟悉。因此,凶手應該是一個在建築工地有從業經驗的人。
而這樣一個性心理異常的低收入者,可能去過某些色情場所。嫖娼?應該不會,即使有,次數也不會太多,因為他的經濟條件不允許。
比較合適的地方是那些低檔的,常常在午夜之後放黃色錄像的錄像廳。
屍檢表明,其中一個女性被害人左手的指甲斷裂,而斷離的指甲就落在屍體仰臥的位置附近。奇怪的是,在所有被害人中,這名死者身上的傷痕最少。這說明死者對於強奸並沒有進行過分激烈的反抗,結合指甲就在屍體不遠處找到的情況,指甲可能是在凶手強暴被害人之後,在動手勒殺她的過程中,由於被害人的拚命掙紮造成的。在斷離的指甲中發現了不屬於被害人的皮膚組織(血型為A型),那麼死者的指甲很可能是在和凶手的身體接觸後被撕裂的。由於凶手采用的是背後勒殺的方式,所以被害人的雙手能夠接觸到的部位有限,最大的可能就是凶手的雙手。方木注意到指甲是被撕裂而不是折斷。這就意味著指甲在劃破凶手的皮膚的時候,肯定與某種物品接觸後發生撕裂。手上的什麼東西能夠把指甲撕裂呢?方木首先想到的就是手表,而且極有可能是金屬質地。一個在建築工地從業的人,戴一塊金屬質地的手表,這本身就有點不同尋常。那麼這個人一定是想表現出他的與眾不同。
那他就應該是一個具備一定文化水平的人。
在建築工地打工——具有一定文化——有人生挫敗的經曆——年齡不超過25歲。
最貼切的答案是:一個來自農村的高考落榜生。
如果是這樣一個人,那他一定還有其他的方式來表現他與其他在工地打工的農民工的差別。
例如,與農民工們油膩的長發不同的幹淨利落的短發、表明他“知識分子”身份的眼鏡,也有可能是一件區別於沾滿水泥的工作服的白襯衫。
那麼,他就是一個短發、偏瘦、戴眼鏡、有一件白色襯衫、左手腕戴塊金屬手表的人(左手腕應該有被害人留下的抓痕。而把表戴在左手上的人,習慣手通常是右手)。
方木陳述完自己的理由之後,專案組的幹警們一片沉默,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複雜的表情。的確,當推理的過程被一步步抽絲剝繭般再現以後,破案似乎是一件水到渠成、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而這個過程,又有幾人能準確的邁出第一步呢?
還是邢至森打破了沉默:“嗨,你當初就把黃永孝的名字告訴我們就完了,也省得我們費事了。”
大家哄的一聲笑開了。
方木沒有笑,始終盯著自己腳下的那塊地板出神。
案件順利送交檢察院起訴。C市市民也紛紛交口稱讚警方破案神速。邢至森想給方木一定的物質獎勵(之前邢至森委婉地向方木解釋,警方不可能向公眾宣布本案是在一個22歲的大學生幫助下破獲的,方木表示理解),方木拒絕了。邢至森問方木有什麼要求,方木的回答很簡單:在黃永孝上法庭之前和他單獨麵談一次。
盡管很多人對這次麵談充滿好奇,不過在方木的堅持下,局裏還是安排方木和黃永孝進行了一次不受打擾的麵談。整個談話持續了2個多小時,方木整整記了半個筆記本和兩盤錄音帶。丁樹成曾經聽過一段錄音,從談話的內容來看,涉及到本案的很少,方木似乎更關心的是黃永孝從記事起到21歲之間的人生經曆。
黃永孝5歲的時候,父母離異,媽媽帶著比他大一歲的姐姐改嫁到外地。從此,黃永孝就跟父親生活在一起。黃從小就性格內向,不愛與人交談,但是學習刻苦,一直被所有人認為是本村最有可能考上大學的人。8歲的時候,黃永孝無意間撞見父親與本村的一個有夫之婦偷情,還因為這件事被父親暴打一頓。十四歲的時候,當時在讀初中的黃永孝被一個高年級的女生帶到山上。當那個女生將黃永孝的手直接按到自己的**上的時候,他被嚇壞了,連滾帶爬的跑下了山。可是兩年後,16歲的黃永孝在一次下田勞動的時候,突然把身邊一個一直與他關係不錯的女生(與黃永孝是同班同學)按倒在田地裏,在她身上亂摸亂親,那個女孩嚇得大聲哭叫,引來了村人,才將女孩解救下來。後來在父親賠了一頭驢以及村內長輩的調解下,此事才算平息。黃永孝的學習成績卻自此一落千丈。兩次高考失利後,黃永孝就隨叔父進城打工。一年多內,黃永孝一共輾轉了五個工地,曆盡城裏人的白眼和排斥。由於性格內向,又比較孤傲,所以在每個工地待的時間都不長。閑極無聊的時候,黃永孝就去街邊的錄像廳看武打片。也正是在這裏,黃永孝第一次看到了A片。自此一發不可收拾,整日腦子裏都是A片裏女性充滿誘惑的**,直到他在一天深夜跟上了一個晚歸的白領女性……
之後方木幾乎成了C市公安局的“顧問”。在他的協助下,一共破獲了一起綁架案、一起敲詐勒索案、兩起殺人案。在上述案件中,方木對犯罪嫌疑人特征的描述對案件的偵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第二章 有記號的人
聽完方木離奇得近乎荒謬的故事,邰偉有些將信將疑。
“他,那個叫方木的學生……”
邰偉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詞句,“他在給犯罪嫌疑人畫像?”
丁樹成點點頭。
“真的有這麼厲害麼?”
丁樹成笑笑,他湊過來,表情神秘的問:“你知道羅納爾多為什麼是世界第一前鋒麼?”
“晤?你說什麼?”邰偉有點莫名其妙。
“為什麼郝海東不能成為世界第一前鋒?”
邰偉目瞪口呆的看著丁樹成。
“天賦。這家夥有察覺犯罪的天賦。”
邰偉在J大研究生處查得方木住在南苑五舍B座313寢室,可是到了宿舍樓卻撲了個空,同他住一個寢室的男生說方木去打籃球了。邰偉問方木長什麼樣。男生笑笑說:“你不用問他的長相。你隻要看見一個獨自在球場上練罰球的人,那就肯定是方木。”
天氣很好。校園裏是微微吹過的暖風和好聞的花粉的味道。大學生們大多脫下了厚重的冬裝,穿著輕便的在校園內穿梭,偶爾還能看見幾個急不可待地穿上短裙的女孩子。邰偉身上的黑色風衣顯得很不合時宜,走了一會就出汗了。他拉住一個抱著籃球的小個子男生,問他籃球場怎麼走,小個子男生非常熱心的給他帶路。
籃球場位於校園的西南角,是一大塊用鐵絲網圍成的水泥場地,一共有8塊完整的籃球場。邰偉依次走過這些聚集著生龍活虎的小夥子的場地,留心尋找著那個獨自練習罰球的男孩。
他並不難找。
邰偉很快發現在場地最邊緣的一塊球場上,有一個男孩站在罰球線上,揚起手,籃球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準確地落在籃圈中。
邰偉走到場地邊,看著男孩一遍遍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揚手、投籃、入筐、撿球、走回罰球線、揚手、投籃、入筐……
男孩的動作標準、優美,出手的籃球幾乎無一落空。
“有事麼?”突然,男孩目不斜視的冷冷拋過來一句。
“哦?”邰偉有些猝不及防。他尷尬的清清嗓子,“咳咳,你叫方木吧?”
男孩揚起的手略略停頓了一下,然後手指一撥,籃球飛出後沒有直落籃圈,而是撞在籃圈上,又彈回他的手中。
男孩捧著籃球,轉過身。
他的臉色潮紅,鼻尖上有細密的汗珠,臉頰凹陷,下巴顯得尖尖的,濃密的眉毛此刻緊鎖在一起,而他的眼神——
冷漠、疲倦,卻又銳利無比,仿佛能夠刺破午後強烈的光線直鑽進對方的身體裏。
邰偉在這樣的目光下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他躲開對方的視線,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並沒有為與方木的初次見麵準備一個合適的開場白。
“你……你認識丁樹成吧?”
方木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盯著邰偉說:“你是警察?”
說完,不等邰偉回答,就徑自走向球場邊的長椅。
邰偉遲疑了一下,也跟著走過去坐下。
長椅上放著一個很舊的書包,方木從裏麵拿出一包麵巾紙,抽出一張擦擦臉,又掏出眼鏡戴上。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麼?”臉上仍然毫無表情。
邰偉感到一絲不快,但是想想此行的目的,還是從皮包裏拿出一遝資料,遞給了方木。
“我是市局刑警隊的,我叫邰偉。今年三月份以來,連續發生了三起入室殺人案。這是這三起案子的一些資料。我聽說你……”說到這裏,邰偉發現方木並沒有聽他說話,而是全神貫注的看手中的資料,就悻悻的閉上嘴,拿出來準備表明身份的警官證也悄悄地塞回了口袋。
沒有比和這樣的家夥坐一下午更讓人厭煩的事了。
方木始終一言不發的坐著看資料。邰偉最初還耐心的擺出隨時準備傾聽的姿勢,時間久了,肩膀酸得厲害,也開始不耐煩起來。他伸展開四肢,向後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著。
剛才方木投籃的那塊場地已經被幾個男生占據了。這些二十出頭的男孩子在球場上不惜體力的奔跑著,爭搶著,不時發出興奮地尖叫,時而為一個動作是否犯規、一次得分是否有效大聲爭論著。邰偉看著這些精力充沛的男孩子,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警校讀書時的日子,嘴邊漸漸浮現出一絲微笑。
猛地,他意識到身邊的這個人其實就是這些男孩子中的一員,而他,和這些沒心沒肺的男生多麼不同!仿佛有什麼記號,使他與周圍的人物涇渭分明。他不由得再次轉過頭來看著方木。
方木看得很慢。他低垂著腦袋,眼睛始終盯著手中的圖片和現場報告及屍檢報告。有幾次抬起頭來,邰偉以為他要說什麼,忙湊過頭去。可是方木隻是凝望著遠處的風景,並不說話,稍頃,又低下頭仔細地看資料。邰偉注意到他對幾張現場圖片格外地關注。
終於,他站起身來,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把資料遞給一直盯著他的邰偉。
“這個人,男性,年齡在25歲至35歲之間,身高不會超過175cm,應該比較瘦。”
邰偉盯著方木,幾秒鍾後,他忍不住開口問:“就這些?”
“對,就這些。”方木幹脆的回答。
邰偉感到大失所望。他原以為方木會像丁樹成所講述的那樣,具體、詳細地描述出凶手的外貌、生活環境、家庭背景。可是方木隻給出了這樣一點模棱兩可的結論。老實說,方木所判斷的,並不是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采用如此殘忍手段的,多是男性,而且,大多數連環殺人犯的年齡都不會超過40歲。至於身高和體重,根據現場發現的犯罪嫌疑人的腳印,也能夠推斷出凶手的身高和體重,另外,現場遺留的痕跡表明凶手曾和被害婦女有過激烈的搏鬥,這意味著凶手不會太強壯。
“根據這些資料和現場照片,我隻能看出這些。”方木好像看穿了邰偉的心思。不過他隨後又補充道:“另外,我感覺這個人精神上有點問題,至於什麼問題,我不能肯定。”
哼,邰偉在心裏說,傻子也能看出這凶手是個變態!
“變態和精神障礙是兩回事。”
邰偉不由得一驚,他意識到方木已經在幾分鍾之內兩次窺破他的心事。為了掩飾自己的驚訝,他站起身來,向方木伸出手去。
“好吧,謝謝你,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向你請教的,我們會再聯係你。再見。”
方木握住邰偉的手。邰偉感覺到那隻手冷冷的,沒有一絲熱度。
“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再見。”
“哦?”邰偉揚起眉毛。
“我們再見麵的時候,就意味著又有人死了。”
邰偉張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隻好點點頭,轉身走了。
第三章 恐懼
今天是刑事訴訟法學的第一次課。這門課的主講教師宋耀楊教授剛從日本交流訪問歸來,所以一直拖到現在才開課。
方木照舊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宋教授雖然耽誤了一個多月的課,可是他並不著急講課,而是大談特談了日本的經濟發達和生活舒適,以及他和幾個日本刑事訴訟法學專家“不得不說的故事”。正吹得起勁,一個學生敲敲門走了進來。宋老師正誌得意滿之時,也就大度地揮揮手讓這個男生進去了。
男生腳步輕快地走到最後一排,一屁股坐在了方木的旁邊,還友好的向他點了點頭。
方木認得他,他叫孟凡哲,民法學專業研究生。
大學課堂上,遲到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而大多數,都會得到教師的原諒。讓方木感到略略疑惑的是:孟凡哲的臉上,似乎有著過分的如釋重負的表情。就好像——
就好像逃過了一次嚴峻的考驗。
宋老師終於完成了他的“日本之旅感想報告會”。他拿起點名冊,故作親熱地向學生們眨眨眼睛:“講課之前,先讓我們互相認識一下吧。”
剛才還昏昏欲睡的學生們此刻都打起精神來,這是必修課,誰也不想拿不到學分。隨著宋老師的嘴裏念出一個個人名,教室的各個角落裏響起此起彼伏的“到”。方木無意間瞥了孟凡哲一眼,卻吃了一驚。
剛才還輕鬆無比的他此刻卻緊張得如臨大敵一般:雙手死死地抓住桌角,關節處都已經發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宋教授,緊咬著嘴唇,好像宋教授嘴裏吐出的不是人名,而是一顆顆子彈似的。
他怎麼了?
“孟凡哲。”
大顆的汗珠從孟哲臉上流下來,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宋老師在教室裏掃視了一圈,又念了一遍:“孟凡哲。”
許多相識的同學小聲叫他,孟凡哲卻像聽不到一樣,死死的盯著宋老師,上身前傾,嘴唇半張,好像急於說話卻又無能為力。
“沒來麼?第一次就曠課?”宋老師一臉怒氣的掏出鋼筆,準備在點名冊上做標記。
孟凡哲此時一躍而起,雖然仍然說不出話,卻把手高高地舉起來。
“哦,你是孟凡哲?”
“是我。”終於有兩個字從他的嘴裏蹦出來。
“坐下吧,下次注意力集中點。”
好像剛才那兩個字耗盡了他的全部體力一般,孟凡哲無力的撲通一聲坐下。教室裏有幾個人在掩嘴偷笑,更多的人向他投來詫異的目光。
孟凡哲仿佛在躲避那些目光,整整一堂課都在悶頭記筆記。不過看得出他已經不那麼緊張了。
他究竟在害怕什麼?
實事求是地說,宋老師的課講得實在很一般。課間休息的時候,趁他出去抽煙的功夫,好幾個學生偷偷的溜走了(當然,宋老師的研究生一個也沒敢動)。宋老師回來後發覺人少了幾個,大為光火,拿起點名冊又點了一遍。
方木注意到剛剛恢複平靜的孟凡哲又仿佛墜入了深淵一般,臉上是絕望、緊張和怨恨交織在一起的複雜表情。離他的名字越來越近,孟凡哲竟發起抖來。
方木一直在靜靜的觀察孟凡哲,同時留意著點名冊的順序。
“王德剛。”
“到。”
“陳亮。”
“到。”
“初小旭。”
“到。”
下一個就是孟凡哲了。
“孟凡哲。”
宋老師嘴裏的“孟”字剛剛出口,方木就猛地拍了一下孟凡哲。
“喂!”
孟凡哲一驚,下意識的回過頭來,而此時,“凡哲”二字剛剛落音。
孟凡哲想也不想地說:“到。”
宋老師沒有停頓,繼續點下去。
孟凡哲愣了一會,表情卻迅速恢複為輕鬆。他伸手抹抹額頭上的汗水,有點尷尬的扭過頭來問:“什麼事?”
方木想了一下問:“幾點了?”
孟凡哲看了一眼手表:“九點零五分。哦,三十八秒。”他急切的補了一句。
方木笑了,孟凡哲也像被人窺破了秘密似的霎時紅了臉。
午飯的時候方木吃得很飽,有點犯困。看看表,距離下午上課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跑到頂樓天台上吹風。
爬到天台上,方木才發現那裏已經有一個人了。
是孟凡哲。
他坐在天台邊的水泥沿上,雙腳隨意的垂下,眺望著遠處,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
方木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正想悄悄的離去,卻發現孟凡哲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小心地站在水泥沿上,那水泥沿不足20cm寬,他的腳尖和鞋跟都懸在外麵。孟凡哲搖搖晃晃的站在水泥沿上,雙臂張開,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似的低下頭去。
方木屏住呼吸。這可是七樓!向下會看到什麼?
扣子大小的人頭?兒童玩具般的汽車?還是仿佛隨時準備撲過來的大地?
不,不能大聲喊他,否則他一定會受到驚嚇,弄不好會摔下去。
方木小心地邁出第一步,鞋底和沙粒摩擦的聲音此刻仿佛雷聲一般。
孟凡哲的身體搖晃得愈加厲害,他就要失去平衡了!
方木來不及多想,幾步衝上去,瞄準他皮帶的位置牢牢地抓住,一把把他拖了回來。
孟凡哲短促的驚叫一聲,就向後和方木一起摔倒在天台上。
“你在幹什麼?想死麼?”方木惱怒的看著手肘被擦破的地方。
“對,對不起。”孟凡哲驚魂未定的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語。
方木看看他那張慘白的臉,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孟凡哲的腿有些發軟,他抖抖索索的勉強站定,拍拍身上的灰塵,身子又搖晃起來,一幅隨時可能跌到的樣子。
方木歎口氣,把他扶到天台上的一個石凳上,又從書包裏拿出水杯遞給他。
孟凡哲連喝了幾大口水,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謝謝。”他掏出一張麵巾紙,仔細地擦了擦杯口,遞還給方木。
方木也在他身邊坐下,拿出一盒煙,抽出一隻叼在嘴上,想了想,又拿出一隻遞給孟凡哲,孟凡哲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剛抽了一口,就嗆得咳嗽起來。
“你不會吸煙?”
“不會。”
“嗬嗬,浪費煙草。”
多麼熟悉的話,隻是,好像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奇書網·電子書下載樂園—.QiSuu.]
不知為什麼,方木的心情一下子低落起來。
兩個人沉默的坐著,方木不停的大口吸著煙,孟凡哲隻是盯著手中越來越短的香煙出神。
“你一定覺得我是個瘋子吧?”良久,孟凡哲開口了。
“哦,什麼?”
孟凡哲用力把煙頭扔出去,“你一定覺得我不正常。”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要不你為什麼不問我剛才在幹什麼?”
“呃,好吧,你剛才在幹什麼?”方木覺得有點好笑。
“我嘛,嗬嗬,其實沒什麼,我隻不過想體驗一下恐懼的感覺。”他扭過頭來著看著方木,臉上是故作輕鬆的微笑,似乎希望方木覺得自己很酷。
方木笑笑,又給自己點燃一支煙。
孟凡哲滿懷期待的看了方木半天,似乎等著方木說點諸如“原來如此”、“你可真夠無聊”之類的話。可是方木沉默了好一會,突然抬起頭問他:
“你在害怕什麼?”
孟凡哲大長著嘴,目瞪口呆的看著方木。那目光似乎在問: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在點名的時候推你一下。
一個人,當他對某種事物感到恐懼的時候,會對這個事物表現出超乎常人的關注與敏感,在這個時候,如果突然打斷他的注意力,會讓他在瞬間消除對這種事物的恐懼感。當然,也僅僅是這一瞬間。
孟凡哲大概害怕點名,所以在點名的時候會表現出“全神貫注”式的恐懼,越是害怕,就越不能應答。方木在點到他名字的一瞬間推他一下,讓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從“點名”上轉移到方木身上,自然就能夠應答。
孟凡哲的表情從驚訝轉為頹唐,他低下頭,不作聲了。
“你在害怕什麼?”
孟凡哲抬起頭,方木看到了他虛弱的眼神,他盯著方木看了好半天。方木微笑著,甚至有點漫不經心的回望著他。
那眼神中漸漸多了信任與友善。
“我,”他抓抓腦袋,“有點害怕點名,嗬嗬,很奇怪吧。”
“為什麼?”
“不知道。”孟凡哲眼望著遠處,“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就是害怕點名。一點名我就緊張,越緊張我就越不能答出那個‘到’字,經常是臉紅脖子粗地站起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整整一個教室的人都在看我。”他低下頭,聲音也驟然降低,“很多人笑話我。”
“你口吃麼?”
“不,你覺得我說話有問題麼?”
“不。”
“我也很奇怪,為什麼這個‘到’字就是說不出口。有的時候自己偷偷練。自己點名自己答‘到’,完全沒有問題,可是上課的時候,還是說不出來。”他語氣低沉的說,“給我根煙。”
方木遞給他一支煙,幫他點著。他小心的吸了一口。
“四年大學。你怎麼熬過來的?”
“自己想辦法唄。嗬嗬。”他淡淡地笑了笑,“一般都是上課前點名,我就假裝遲到,等點了名再進去,然後下課再向老師說明情況。那時候我有個外號叫遲到王。很多老師都對我印象很差,不過好在我成績還不錯。”
方木笑笑,表示理解。
“有一次上課,國際經濟法。那個老師講得很爛,就靠點名維持出勤率,兩節課點了四次名。四次,你知道我當時什麼感覺麼?”他用顫抖的手把香煙送到嘴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隨後就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起來。
方木用力幫他敲著後背,等他的呼吸平穩下來,方木問他:“沒想過去看看心理醫生麼?”
他猶豫了一下,“算是看過吧。怎麼,你覺得我精神有問題?”
“不,你隻是有點心理障礙。幾乎每個人都有心理障礙,隻不過程度不同而已。你怕點名,還有很多人怕高、怕電梯、怕尖銳的物體什麼的。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是麼?”孟凡哲將信將疑的聽著,不過表情輕鬆多了。“那,”他好奇的看著方木,“你有什麼害怕的麼?”
方木沒有回答他,他沉默著吸完一根煙,看了看手表,“我該上課去了,下次再聊吧。”說完,就撇下略感失望的孟凡哲,離開了天台。
恐懼。其實,你不知道什麼叫恐懼。
第四章 吸血者
秦大爺拎著兩條草魚,不緊不慢的邁進樓道。到底是歲數大了,才爬到4樓,就已經氣喘籲籲了。
秦大爺手扶著欄杆,想歇口氣再往上爬,卻無意間瞥見401的房門微微開著。秦大爺走到門口,好奇的往裏看了一眼,隨後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兩條被開了膛、摘了腮的草魚落在地上,不死心的努力掙紮著,其中一條居然蹦進了401。它在一灘暗紅色的粘稠液體上蹦跳著,瞪著眼睛,大長著嘴,絲毫沒有注意到在那灘液體的盡頭,一個同樣被開膛破肚的生物靜靜的躺著。
巡警很快趕到了現場。帶頭的警察隻看了現場一眼,就讓同事打電話給市局。
“那個吸血鬼,又出現了。”
邰偉在趕往現場的途中改變了主意。他讓其他同事先去現場,自己驅車去了J大。
盡管上次和方木的談話並沒有給案件偵破帶來新的啟發和思路,不過邰偉還是決定再聽聽他的想法。感受案情,沒有比親臨現場更好的了。
方木正在上日語課。
這是全校700多個研究生的共同課,被安排在J大最大的階梯教室裏。剛剛開講沒幾分鍾,一個高大的年輕人就闖進了教室。他徑直走到日語老師身邊,掏出一張卡片向他晃了晃,又耳語了幾句之後,日語老師抓起麥克風:
“方木,哪位是方木同學?”
“我是。”角落裏,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站了起來。
“這位公安局的同誌找你。”
整個教室霎時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從闖入者那裏刷地一聲轉到了方木身上。
方木站在那裏,仿佛對那些好奇、猜疑、驚訝的目光視而不見,他盯著邰偉的眼睛,眉頭緊鎖。
邰偉作了一個“走吧”的手勢。
方木收拾起書包,在眾人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下階梯,跟在邰偉身後出去了。
一路上,邰偉沒有說話,方木也一直沉默著。
果真,再見時就是有人送命時。這樣的相見讓邰偉很難找到合適的開場白。更奇怪的是身邊這個男孩。發生什麼事?要去哪裏?他統統不問,隻是一言不發地眼望著車窗外。
“那裏是明珠小區吧?”冷不防,奇怪的男孩開口了。
邰偉側過頭去看了看,“是,沒錯。”他猛地意識到,那裏就是第一起殺人案的現場。
幾分鍾後,吉普車停在了J市機車製造廠職工宿舍——光明園裏。
光明園興建於上個世紀80年代。當時機車製造廠是全國聞名的大型國有企業,職工待遇優厚。在福利分房的年代,機車廠職工的宿舍就是當時少有的七層高樓。隻不過時過境遷,城市裏的高樓大廈越來越多,越來越高,這幾棟聳立了20年的老樓顯得殘破不堪。
案發現場位於3號樓2單元401室。現場已經被先期趕到的幹警們封鎖起來。方木和邰偉跨過警戒線,疾步登上四樓。身邊是匆匆的上樓或者下樓的警察,很多人都對邰偉身邊這個戴著眼鏡,背著書包的男孩投以疑惑的目光。
邰偉走進401室。這是一間老式的一室一廳的住宅,大約有40多平方米。幾個法醫和技術人員在忙著驗屍、拍照、勘驗現場,室內顯得擁擠不堪。一個在場的警察告訴邰偉,這是一間出租屋,死者剛剛租下這房子,是一個單身女性,房主正趕往現場。
死者是個女性,看起來不會超過35歲。屍體頭南腳北,呈仰臥狀,上身**,咽喉到胸腹部被人用利器剖開一個口子,能看見裏麵的肋骨和髒器。
“怎麼樣?”邰偉拍拍一個法醫的肩膀。
“死因是機械性窒息,凶器是一條尼龍繩,已經被勘驗組的人收起來了。死亡時間距現在不會超過2個小時。”
邰偉看看表,“也就是說,死亡時間大概在2點到2點半之間?”
“對。”
大白天就作案,這家夥也太猖狂了。邰偉一麵嘟噥著,一麵回身尋找方木,卻發現他站在門口,臉色慘白的盯著屍體。
“過來啊。”邰偉招呼他。
方木仿佛受到驚嚇一般抖了一下。他點點頭,卻不動。
“你害怕了?”邰偉皺起眉頭。
方木看看邰偉,深吸一口氣,走了進來。
法醫們正在仔細勘驗女屍胸腹部的創口,小心的扯動著被剖開的皮膚和肌肉組織。方木盯著傷口看了一會,又掃視著地上已經凝結的血泊,突然幾步竄到走廊裏,一個拿著物證袋的警察差點被撞倒,不滿的罵了一句。
邰偉急忙跟出去,看見方木手扶著牆,弓著腰在走廊的角落裏幹嘔。
邰偉心中暗罵了一句廢物,對身邊的一個警察說給他拿點水,就返回現場繼續工作。
方木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親臨吸血者的犯案現場,可是他也沒料到自己居然會這麼丟臉。盡管平時可以邊吃飯邊看那些令人作嘔的現場圖片,可是當他邁進這棟樓,那昏暗肮髒的走廊,身邊匆匆而過的麵色凝重的警員,醒目的警戒線,法醫們冰冷的器械,躺在血泊中的屍體,以及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都讓他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圖片終究是圖片,它永遠不會像現場那樣用視覺、觸覺和氣味傳達這樣的信息:這裏,一個生命剛剛消失。這信息讓他戰栗,仿佛記憶深處某個不願觸及的部位被猛擊了一下。
要冷靜,不要影響自己的判斷。他邊嘔吐,邊狠狠地提醒自己。
“你沒事吧?”耳邊是邰偉不耐煩的聲音。
方木大口喘著氣,虛弱地靠在牆上,把剛才一個警察遞給他的半瓶水咕嘟嘟的喝光。他用袖口擦擦嘴,艱難地說:“可能還有一個人。”
“什麼?”邰偉驚訝的睜大眼睛。
方木沒有理會他,搖晃著走進402室,在門旁蹲了下來,那裏有一顆小小的紐扣,上麵印著米老鼠的頭像。這是他剛才跑到走廊裏嘔吐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方木把紐扣撿起來,遞給邰偉,然後繞過屍體,走進臥室。
室內的陳設很簡單,隻有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張寫字台,牆角處有一個老式的木衣櫃。地上是一堆淩亂的衣服,床上有四個鼓鼓囊囊的大號的整理袋,分別是紅色、藍色、綠色、橙色的格子花紋。其中一個已經打開了,幾件疊好的女式襯衫擺在一旁。方木看了看那堆衣服,又看了看那些整理袋,轉身問正在攝影的警察:“拍完了麼?”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方木立刻動手打開了那幾個整理袋。掛著相機的警察急忙阻止他,卻被邰偉攔住了。方木在成堆的衣服裏翻了一陣之後,起身疾步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