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大雪靡靡飄飄灑灑。
江南水軟,這一路行來茂林修竹,茶花冷豔,積雪壓枝底。
文袖安披了一襲如雪的貂裘,身著杏花紅加厚錦衣,長發隨意挽了鬢邊簪一朵豔麗的茶花風姿絕世。元定左手攬著她,右手替她撐了一把繪紅梅的油紙傘,瀟瀟大雪打在傘麵又化作清水淌下。
她笑著道:“原來你老家在江南,那一片山茶花實在恍如人間仙境,元定明年我們還來吧?”
“好,你說什麼都好,隻要你喜歡。”元定冷硬的輪廓一笑如春水化開,蕩起陣陣漣漪。
文袖安看著他溫柔地笑了笑隨即又去看那些美麗的景色,悠悠地問道:“你就不怕把我寵壞了嗎?”
風雪愈加大了起來。
“那樣……”元定說著將文袖安摟得更緊了些,順便將一大半的傘都移到她頭上,大雪已經落在他的肩頭,但他渾不在意地笑著說:“也好。”
文袖安搖頭正要說什麼,忽然她身體顫抖了一下,她急忙回頭去看,卻隻見身後來時路大雪茫茫,已經他們的腳印覆蓋,除了隨行的將士,空無一人。
她頓了頓茫然回過頭來,元定見她臉色不對便問道:“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我隻覺身後那一片竹林分外清雅。”
說完兩人便並肩依偎著越走越遠,漫天風雪均被元定遮擋。
寒風中還隱隱傳來他的笑聲:“你若喜歡我派人在府裏種一片……”
背影朦朧,恍如畫卷。
而層層疊疊的竹林後有一男子一身青衣立在此處看著他們離開,他麵容豐雅如水氣度超然,眉目秀麗清嘉溫和迷人。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記得初見時她也是一襲雪白的貂裘,身後山茶花開,鬢邊那朵花還是他親手替她插在發間的。
不知不覺,他再也不能替她在鬢間簪花一朵。
有時候也會恨她為什麼是文莊的女兒。
可是他還是愛了她那麼久。
大雪落了高如律一身,他沒有拂一下,隻是定定地望著那兩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見。
他不敢見她。
身後突然有一個黑影無聲顯現,麵色複雜地問:“主上明明知道嚴辰是他的人為什麼還縱容嚴辰打開牢門?”
“因為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難道你以為他這隻老狐狸隻有這點招數嗎?他還有後手的……我們勝負在五五之間,隻是我完全放棄了。”高如律說起這件事來語氣幾乎稱得上輕鬆。
可那個黑影更加疑惑:“主上為什麼放棄?這南朝江山可是先帝半生戎馬打下來的。”
高如律沉默了一會兒。
他臨走之前還讓人帶走了那兩幅卷軸。
一幅是興嘉皇帝寫給他的忍字,一幅是山洞裏興嘉畫的美人像。
“你知道先帝打下來的這南朝江山之前是誰的嗎?”
“後晉石氏。”
他點了點頭歎了口氣:“文相的妻子……是後晉鳳凰公主石傾國。先帝也是後來才知道……所以他藏了禦璽退位消失,我看到那幅畫的時候才明白,原來先帝希望我把江山還給她,或者這樣說,先帝故意隱藏禦璽提前退位留下一片混雜局勢給我,就是為了那一年九月十三日的到來。本來就是她的東西……現在還給她,真好。”
黑影頓時沉默不語。
高如律又看了一眼已經消失不見的兩人,轉身慢慢走開。
先帝深愛石傾國,所以放棄自己半生戎馬打下來的皇位隱藏禦璽隻為了把她的東西還給她。
我明白得還不算晚,隻願她今後再也不哭。
她的國。
我還給她。
他走後那一串腳印又很快被大雪覆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