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了點頭,她如何不知道,她想做的遠不止於此,隻怕之後的那些設想和抱負,會更讓他們以為自己是眼中釘肉中刺。

要知道,她對抗的是整個清流文官舊勢力!

入夜,黛玉心裏隻覺得有些悶,便緩步到園子裏走走,林府是進來新成的,先前院子的主人很愛花木,林如海也是個極雅的人,便留了下來。

花園中各色花卉,旁邊更是有一片竹林,這是當日他們最中意的地方。

黛玉緩緩走在竹林裏,今日月光分外明朗。

忽然隻聽一陣輕微的聲響,若不是黛玉練家子,隻怕一般人也很難聽出來。

她歎了口氣:“出來吧。”

果然一個紅衣似火的少年緩緩現身,嘴裏還噙著一片竹葉,目光深邃,五官立體,月光下有種難掩的生命力。

黛玉知道他想來是興師問罪的:“你聽說了?”

少年卻不言語,偏偏拿出竹葉放在唇間,忽然一陣悠揚的旋律緩緩飄來。

黛玉緩緩閉上眼睛,隻覺得一瞬間天地間好像隻餘她和他,所有白日的憂愁都飄蕩的不見蹤影。

滿目皆是那日的藍天,白雲,青草地,還有那聲溫溫柔柔的:阿阮…

黛玉緩緩睜眼,發現不知何時,眼角已餘了一滴淚水。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那少年忽然開口,語氣卻滿是受傷的無力“阿阮,你到底有沒有,哪怕一瞬,將我放在心上……”

黛玉抿緊嘴唇,似乎在忍住什麼,隻覺得嗓子分外的疼,鼻子也發酸,曾經有一瞬,她也曾想過,便失憶吧,對那少年說一句:帶我走,遠離所有的一切……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可好。

然而,很快,那藍天,白雲,少年,忽然變成了滿是鮮血的畫麵…

“你為什麼要殺了阿嬤?”黛玉眼中露出冷漠。

少年到了這話,眉頭一皺似乎有一瞬的疑惑,半響才開口:“是大個子…他是二王子的人,我讓他去接你,卻不想,會那樣……”

黛玉一愣:“而王子的人?”

斛律嘉措點點頭,苦笑:“他和我從小一起長大,也許,他從來就沒認為,我真的能當上汗王。一個不知道母親是哪裏的野孩子,又如何會被擁戴”

黛玉看著他打趣一般說著自己,眼裏透出的哀傷和苦難,卻是她難以理解的。

是啊,這樣一個沒有母親護佑的孩子,還是最小的,最勢單力薄的,不知道他走到如今的位置,到底付出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既然選擇了,那就走下去。”

斛律嘉措緩了口氣:“是啊,走下去,你看,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是不是,所有我愛的都要離我而去…”

黛玉搖了搖頭:“愛,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而身後那個紅衣身影,卻好似定在原地,半響也沒有動作,隻午夜穿過竹林的風,緩緩的走過。

黛玉如何沒有心動,可終究,他們中間隔過了太多太多的人和事。

而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匈奴使團離開已經是三日後了。

作為大業使團的成員,鄭大人帶著黛玉一起將他們送至了廣陽門外。

匈奴的車馬緩緩的遠去,一隻通體烏黑的烈馬上,一個不起眼的兵士緩緩抬起了手。

那人正是斛律嘉措,他轉頭望了望早已看不到的遠去的城門,又轉頭看了看手上的一個牙印……

嘴裏喃喃道:“以後,便由你陪著我罷。”

數月前,

黛玉還叫阿阮的時候,她趁著夜色偷了馬匹,連夜迎著呼嘯的曠野寒風從烏孫舊地逃回涼州城時,曾在大漠中遇到了一騎黑衣的男子,那人遮麵看不模樣,看到她似乎也愣了一下,慌亂中,黛玉還咬了他一口。

不過,總算那人武藝不精,也算是有驚無險,順利到了涼州城。

之後,邊境局勢驟變,而這一逃亡路上的小插曲,黛玉也並未放在心上,漫漫淡忘了。

至今,黛玉都不知那到底是誰,不過看著沒什麼武力的樣子,想來,許是周圍的牧民。

而多年後的斛律嘉措,看著手上的印記,不知可曾後悔過:他那日的一時心軟,卻永遠的告別了那個,刻在他生命中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