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許歸青惹了聖怒被趕回家思過這個消息一夜就傳遍朝野。劉景原本心情就不好,回到寢宮一點也不想勤快,遂窩上龍床,煩躁的翻著幾本小畫書。

張公子的壽禮總是值得反複研讀,皇帝又不能總得風寒。寅時要早朝,十日才一休沐,他掐指一算,竟然還要整整八日才得休息一天。

天子岀離憤怒。

早朝又是吵架,吵得他心煩意亂。

禮部在大殿上算秋天科舉的花費,公然指責吏部銀錢往來;吏部一招禍水東引,指責工部瞞報,克扣公款中飽私囊;工部尚書冷笑數聲,當場取了賬本狀告兵部與戶部暗通曲款私相授受……

一時間眾人皆喊冤,相互指責辱罵簡直不可開交。刑部賀尚書看戲看的心花怒放,冷不丁又被王禦史檢舉執法不力沽名釣譽,這就又扯上了大理寺。

張則手下剛提上來個少卿,滿腔熱情無處釋放,恨不得一棒打死王軒這招人嫌的老匹夫。偏偏王軒的得意門生秋天才得了探花,天子賣個人情批去了監察院,而今代師出征氣貫長虹,兩人眼看就要動上手了。

劉景全程一聲不吭就等著這兩人伸手碰上對方。胸腔裏跳著的小惡魔一招手,猛一掌拍向龍桌案,還沒來得及興高采烈的喝上一聲“放肆!”,一直冷眼旁觀的謝光就率先跪下,一時間大殿上的人紛紛矮下去,隻剩兩個臉紅脖子粗的出頭鳥正揪著對方的領子。

劉景覺得自己真是極有氣勢,越發睥睨起來,嚇得兩個愣頭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發抖。

他靜靜掃了一眼滿朝文武,這才兩根指頭夾起禮部今天呈上來的奏章,隨手翻開念了一句,

“……桑洲科舉買官者十之四五……銀兩成百上萬不等,依官職大小而定……”

念完用眼神示意,“你,就是你,聽說過這事麼?”

董鈞臣年方三八,揪著大理寺少卿費小明的衣領子突兀的站在大殿中央,聽見天子叫他,還傻乎乎的伸出指頭指指自己的鼻子。

劉景的嫌棄之情表現的很隱秘,一邊矜持點頭一邊在心中獰笑。癡呆,明日就扣你半月俸祿。

董三八猛地撒開費小明的衣領,一胳膊掄了他一圈,把個唇紅齒白的費大人直掄進恩師懷裏。

劉景眯著一雙鳳眼無聲“嘖嘖”,眼看多虧了左右同僚噸位實誠才勉強沒被費小明砸到地上的王軒,決定還是給董大人把那半月銀子補上。

董鈞臣讀書是把好手,奈何人長的高高大大,臉又黑,十分不符合天子審美。

授了官第一遭禦前奏對把董大人激動的兩股戰戰,大嗓門一亮,

“啟奏陛下!臣!臣……臣沒聽清陛下剛才問的是什麼!”

老大人們一個個暗自搖頭,現在的年輕人,一點都不穩重。

劉景懶得理他,又點了堪堪站穩的費小明,“你呢。”

費大人就穩重多了,兩頰還飛著紅,官帽也歪在一邊,還能畢恭畢敬答道:“啟奏陛下,臣略有耳聞。”

天子發問:“那就說來聽聽。”

費小明道:“以銀求官,自古有之,多是解朝政燃眉之急。士農工商,商賈不著綢緞,不用轎乘,故自願捐官者如過江之鯽。朝廷也沒有明確的法度,每年科舉,都有此亂象。”

天子頷首,撇了一眼董鈞臣,隻把那黝黑麵孔瞧出個大紅臉,才慢悠悠道:“古而有之,今亦可改之。朕要個用得上的章程,顧卿家約麼要幾日?”

顧謙始終微微頷首站立,此時抬頭看天子,眼神溫溫涼涼,看得天子一陣心慌氣短,好容易端出來的王霸之氣一股腦泄了出去。

他說:“吏製國之本,臣請陛下七日為限。”

傍晚時分,樞密院遞上來十七封分選過的奏章。劉景略翻了翻,這段時間冷處理確有效果,廢話連天的少了,有踏實內容的多了。

最後一封轉自越西都護府的南越王奏函,請廢嫡長子改立庶次子。

劉景眉頭上揚,若有所思。

通篇聲淚俱下,他仿佛親眼旁觀一場父慈子孝兄弟和睦無奈生死由命天不假年的大戲,南越王恨不得嘔血三升以示對病入膏肓的長子之痛心,行文多次反複寫道“親長哺幼,恨不能以身代之……”

結尾處有越西都護李放一封附奏,表示南越王沒說謊,他已經親自去看過,那個麻杆一樣的世子確實活不了幾天了。隨後話風一轉,番國畢竟番國,保不齊有什麼歪心思,陛下要想清楚些,不可掉以輕心。

這幾行字,縱使端正,依舊醜得糟心,再加上無比認真的說教口吻,讓天子非常無語。

若是尋常人敢如此行事,劉景定要治他個大不敬之罪,罰兩年俸祿,遇上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說不定還要再來二十大板。

然而李放此人確不尋常。不但不尋常,甚至可以說是個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