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洞主微現怒容,方欲答言,斜倚在供台一側,恍若已死的百靈道長突然睜開雙眼,冷冷一笑,道:“那不是一隻飛鳥,吾等已在他人臨視之中!”說畢,又複瞑目不語。
宋天妒神色於板,看不出表情變化,此刻淡淡說道:“無論蕭、楚之輩究有多大神通,目前均在吾等掌握之中,又複有何所懼!”
伏魔洞主長孫神獸、赤發神君司徒丹、靈狗司空忌俱皆默然無語。一時靜寂至極,但幾個人眉心緊鎖,情態俱皆失常。驀然,一聲厲嘯,有如鬼泣梟啼,緊隨著一條人影像幽靈般的飄入大殿之內。
眾人大吃一驚,定睛看時,隻見來人羽衣星冠,背插拂塵;身軀既瘦且小,衣袂飄飄蕩蕩,像套在一具骷髏之上。原來此人正是華山派當代掌門人玄修真人。除百靈道長瞑目未動外,宋天妒、長孫神獸等四人相偕起身為禮,對這個瘦小的老道俱極恭謹。
玄修真人略一稽首,拋卻四人不顧,卻首先搶至百靈道長之前,深深稽首一禮,極是恭謹的說道:“弟子敬請師叔金安……”
百靈道長頷首揮手,問道:“今夜約鬥崆峒之舉,可能穩操勝算?”
玄修真人聞言退後半步,遲疑半晌,訥訥的答道:“勝算自在弟子掌握之中,隻是……”說著忽然停頓下來,接不下去。
赤發神君司徒丹慢悠悠的接道:“隻是目前卻出了幾個棘手之人!那蕭、楚之輩即使拋開不提,那黑河妖姬呂無雙,太白四女中的仇君菁,以及雲蒙禪師與那黑和尚雲棲,這些人……”未待赤發神君司徒丹說完,陡聞“砰”然一聲大響,有如巨雷暴鳴,使眾人不由俱皆大吃一驚。
一時灰塵四起,殿柱搖動。夾雜在巨響之中的,是百靈道長一聲憤怒的厲吼。眾人神色漸定,原來是百靈道長難忘黑和尚雲棲禪師之辱,一時怒火上升,隨手向殿角劈出一掌聊以泄憤。
殿中沉寂良久,百靈道長在眾人之中,輩尊位崇,如今突然震怒,一掌將殿角劈出一個大洞,使眾人頗為愕然,故而俱皆屏息不語。
百靈道長見眾人懾於自己聲威,寂然不語,失去的自尊似是取得了一點補償,當下慨然歎息一聲,像自語般的喃喃說道:“不料三十年來,江湖上竟有這麼多變化。這般麼魔小醜,居然敢在貧道麵前爭霸稱雄,貧道……”說著長籲一聲。
他並沒忘記方才在黃官渡望江居酒樓上與黑和尚雲棲禪師的那場搏鬥,如不是他數十年中精深的內功修為,即使不致命喪當場,亦必中受重傷。那似瘋似傻的黑和尚功力高得怕人,竟在調侃嘻笑之間使自己敗於他的掌下。是故他雖在盛怒之餘,憶及黑和尚那高不可測的功力,也不能不大感氣餒;故而長籲一聲,又瞑目不言。
玄修真人木然半晌,因見師叔發怒,不敢妄言;但在宋天妒等謀人之前,又不願顯得過分對百靈道長低耳俯首,是故遲疑一會兒,又向百靈道長說道:“那黑和尚雲棲與黑河妖姬呂無雙等人,雖有些不可等閑視之的邪門功力,但畢竟不若我華山一派千餘年來的正大之學。何況這些人無意介入這場紛爭……”
赤發神君司徒丹忽然哈哈一笑,尖聲說道:“三十年前愚兄弟初入中原之時,也曾戰少林、攻武當、力破蠱毒一教,視中原武林為兒戲,不知在道長眼中究竟視我兄弟如何?”
原來赤發神君司徒丹對玄修真人的倨傲之態已經極是不滿,如今聽他提及華山派正大之學,非其他武學可比;雖是在極勉強的情勢下說來,但他聽來卻極不順耳,故而忍不住截住發問。
玄修真人微微一愣,接道:“賢昆仲威名遠播,聲譽素著,自是一代武林怪傑。”他一向不善談吐,兼且反應遲鈍,對赤發神君弦外之音並未體會出來,是故不假思索的順口而答。
赤發神君大笑道:“如以愚兄弟微末之技,與貴派相較,若何?”
玄修真人瘦骨嶙嶙的僵黃臉上立刻泛出了一片紅潮,雙目朝赤發神君一瞪,放射出兩道精芒,冷哼一聲,似乎怒於赤發神君的語涉嘲弄,欲待發作;但他立刻發覺到百靈道長示意製止的目光,遲疑一下,呐呐轉頭道:“這個……這個……”但這個了半天,卻沒這個出所以然來。
赤發神君又複嗬嗬一笑,道:“請道長恕在下直言,華山派一向懦弱窳敗,較之少林、武當相去尚遠;惟自百靈道長整飭門戶,策立尊駕數十年來,始逐漸發揚光大,有扶搖直上之勢……”說著掃視了百靈道長、玄修真人一眼。
百靈道長仍然瞑目養神,對司徒丹之言恍如未聞;玄修真人則麵色逐漸和緩,對司徒丹最後幾句恭維之言,略有喜色。
赤發神君麵含陰笑,長長的滿頭紅發往後一甩,繼續說道:“百靈道長獲不世之奇遇,武功蓋世,技藝高絕,舉世之內,難遇其匹,在下自然敬服無已。不過,如係尊駕及貴派所有高手與愚兄弟一爭短長,尚不知鹿死誰手,難論勝負!”
玄修真人複蘊怒意,沉聲喝道:“閣下誚語譏人,蔑視本派,難道立意要與本派為敵嗎?”說畢,斜瞅了百靈道長一眼。
百靈道長雙眉微鎖,仍然瞑目不語。
玄修真人不由大為作難。遼東五絕的武功他早有所聞,而且今晚華山、崆峒兩派約鬥於鬥牛崗,不但有關華山一派之興衰安危,更將決定自己前途命運;而且這一切均係於自己之運籌調度,如一時不忍,與遼東五絕發生衝突,豈不全盤皆輸。但當著宋天妒、長孫神獸、司空忌等之麵,赤發神君司徒丹如此出言不遜,卻又使自己頗難下台;是故他要察看一下師叔百靈道長的神色,看他老人家對此事持著什麼態度。
但百靈道長瞑目不語,似乎對此事根本不聞不問,使他更是拿不定主意。
赤發神君司徒丹老謀深算,自是對目前情勢看得清清楚楚。他料定了不但玄修真人不敢在此時此地和自己為敵,即使百靈道長,也不敢輕於向自己挑釁。
要知遼東五絕數十年中縱橫宇內,此番武林多故,八方豪俊俱注目黃帝神刀與武林盟主之時,遼東五絕如何肯於後人?但蕭珂、楚零俱負絕世奇門功力,五絕武功雖高,仍然一再受挫;何況在蕭、楚等人的背後尚有雲蒙、雲棲兩位禪師,尤其更令人覺得棘手。
棘手之事接踵而來,龍虎山莊憑空又來了個黑河妖姬,那一手絕世的“焱毒幽昊”神功,更令人氣餒;而且她那似敵似友,曖昧不明的態度,使人難測高深,防不勝防。遼東五絕威名久著,論江湖聲望、武林地位,均在塞外三虎、伏魔洞主長孫神獸以及一般黑道英雄之上,但卻稍遜於龍虎山莊宋天妒一籌。眼下三官廟內會聚之人,包括華山派的首腦與宋天妒等人,均為今晚約鬥中可以左右戰局之人。故而赤發神君司徒丹要當眾一逞銳氣,先予華山派掌門人一聲當頭棒喝;同時在宋天妒等人之前更抬高一下自己的身分,俾為華山派戰勝崆峒派後疲乏之際,再一鼓擊潰華山派,以遂其陰謀。
支持他這種想法的,除了他自己以為機詐謀略高人一籌外,更大的原因是:他已劫擄了蕭瑾。憑這一點他可以號令楚零,使他不但不能與自己為敵,而且反可忝為己用;進而更可以此影響蕭珂、蕭震東、太白四女、雲蒙、雲棲兩位禪師,甚至於黑河妖姬呂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