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檜府中(1 / 3)

幾行歸塞盡,念爾獨何之?

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遲。

渚雲低暗度,關月冷相隨。

未必逢贈繳,孤飛自可疑。

唐人崔塗的這首五言律詩“孤雁”,寫盡了失、遲、低、冷四個字。孤雁的苦況,活生生地閃耀在紙上,有心人來讀它,備覺淒涼惆悵!北宋末年,各處盜匪雲湧集結,賣國自私的人把持朝綱,外患頻起。那個時代,動蕩變亂到極點,官、賊、兵、匪,你來他去,幹戈遍地,十室九空。

靖康元年的正月初九,胡虜的主力陳列在河朔,太上皇倉皇出走了!

十九的這一天,金兵分布河上,何現、梁師成竟然棄城逃遁!金兵南下,勢如破竹,終於在二月初二圍困了京師。

靖康二年的三月初三,皇帝和太上皇被金兵擄掠而去;初四到十五這十幾天內,後妃皇族和各王公主們,被鐵索串穿著經過胡虜的軍營前,吞聲飲泣。從此,宋朝的京都被迫南遷,山河陸沉,黎民呻嗷,呼救無門……

驀地裏塵霧掃盡,佳音傳來!黃天蕩鏖兵,梁紅玉擂鼓催軍,韓世忠奮勇殺敵;這一場大戰,鮮血長流千裏,屍骨堆滿江河,金兀術棄甲曳兵亡魂喪膽僥幸逃得了狗命!嶽家大軍,兵到城克,百戰百勝;胡虜的精銳主力,在朱仙鎮上被戮盡誅絕,喚起了大漢民族的忠魂!兩淮各路豪傑率眾來歸,劍氣衝霄,旌旗遮日;馬塵飄起百裏,歌聲響傳九重,大軍浩浩蕩蕩,誓師北進,直搗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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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淒風苦雨的深夜!

莊穆、嚴肅、寧靜、威武的嶽家軍營中,飄起了萬點燈火。零星聚結,聚結成隊,悄悄向中軍遊動。那匹百戰的鐵騎,低沉著長頸,倒垂著劍鬃,緩慢沉重無力的運動著四蹄,得!得!嗒!嗒!馱著它那忠勇俊穆的主人,遠離了萬馬軍營!

它馱走了人們心目中的主宰,嶽家軍的主帥,胡虜懾懼的人物,和大宋朝二百多年的江山!

乍出旗門,神駒驀地抬頭,一陣索索顫抖,仰頸聲聲悲嘶難止,是無限的依戀,也是沉痛的歎息!它似有靈知,是死別?是生離?何所依?!馬上人頻頻回顧,眼前一片模糊,淚泣如雨!

他明知自今一別,即成永訣,悲淒一手創建的長城毀滅;他深覺愧對這千千萬萬生死相依的袍澤,冰天雪地,關山萬裏,棄家離鄉帶他們來到此地,但卻中途遺棄了他們,再也不能帶他們回去!

萬千將士無言,兩淮英雄淚下,他們悄寂呆板的拖著步子,冷酷沉默裏麵,含蓄著難以形容刻劃的悲哀傷痛和恨怒不知從那個角落,傳來一陣裂金碎鋼的悲淒簫音,配著一句嘹亮雄壯的“怒發衝冠”歌聲!

刹那間,激昂、慷慨、悲痛、憤怒的《滿江紅》曲,糅合著無比的心酸、依戀和淒情,自十裏連營中唱出,響徹雲霄!

除夕夜,大雪紛飛,滴水成冰,消息傳來——“嶽元帥父子,已被拿問在大牢!”

嶽家軍營,仍然峙立雪地,不缺一兵一卒;盡管已經有好幾個月,得不到絲毫糧餉,他們心如一,誌如一,義氣如虹,靜待最後的音信!是元宵燈節,自臨安來了一位奇異的僧人,帶著個十三歲的小男娃兒。僧人是周侗老師父的師兄,嶽元帥最恭敬的雲蒙禪師。他帶來了驚天動地的消息:“嶽元帥父子,去年的年底,已經在‘莫須有’的罪名下,於風波亭上歸天!”

刹時間哭聲動地,鐵騎散盡;可歎堪憐,這支百勝護國的雄師,隻剩下了十裏空營。

一匹烏豹般黑馬上一位高大的老者,獨自繞營飛馳了一周,才待疾駛而去,雲蒙禪師攔住了馬的進路,指著小娃兒對老者說道:“這孩子姓楚,十三歲了,整整跟了我十三年,你帶他去吧!”

高大的老者飄身下馬,緊皺著濃眉恭敬但卻推辭的說道:“老禪師的吩咐我不敢不遵,隻是我要到臨安,怕不方便吧?”禪師固執地說道:“我明白,帶著他去!從此他是你的了!”

說著老禪師竟轉身離去,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了他那灰大的形影!高大的老者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問小娃兒道:“你家在哪裏?”

小娃兒搖搖頭,老者暗罵自己一聲糊塗,禪師說他十三歲,跟著禪師整整十三年,哪兒還有家?又問小娃兒說道:“跟著我到臨安可好?”小娃兒點點頭。“你會騎馬?害怕不?”

小娃兒又點點頭,嘴角一撇,是笑,是一種成年人的冷笑,看著別扭得很。“你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