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紹興,未有不去魯迅故居與魯迅紀念館的。魯迅已然成為紹興市的名片。去沈園的就相對稀少。而且去完故居與紀念館,再去沈園,在時間上也很緊張了。即便是去得成,也隻能是一帶而過,導遊小姐的催促之聲令人心煩,破壞了興致。當然這隻是一日,若是兩日、三日遊之類,不存在這樣的問題。紹興,包括沈園是需要細細體味的。但,恐怕這樣的人也就不多。而且,今勝於昔,紹興的街道也都大大地擴展。在我的印象裏,“文革”之中,我來過一次,魯迅故居好像在一條纖細的小巷裏,今天,卻十分寬闊,後來明白,是將前麵的街道拆掉,拆到河濱。幸好,隻拆了半段,東麵的那一段還在,還保留著舊時的風貌,從那裏穿過,到長慶寺,向右拐,便是沈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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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園,沈園也並沒有什麼。無非是一麵水塘,正是柳絮吹棉的時候,灰暗的水麵上仿佛浮滿了白色的苔蘚。實在沒有美的印象。好像是在池塘的北部,有一座敞廳,賣些喝的飲料之類。遠不及魯迅的百草園有意思。褐色的泥土種著一壟一壟的青菜,綠而濕的井台,靠東牆的地方種植著一株比我印象裏要纖小若幹的皂莢樹。但我們去的不是時候,既沒有聽到蟬吟,也沒有聽到蟋蟀的歌聲。據說,蟋蟀中的高品,入過知堂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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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茄蓬裏聽油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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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罩捫來掌上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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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見長須紅項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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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名貴過金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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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說這樣的蟋蟀可以過冬,但須放於衣襟之內。北方的蟲也是這樣,放在一個小巧的葫蘆裏,揣入懷中,以人的體溫維持蟲所需要的生存溫度。沈園也不能說沒有這樣的小蟲,隻是沒有經過魯迅先生的題品,也就不為遊人賞鑒,從而引不起更多的遐思。來這裏,還是要憑吊陸遊的。在沈園的入口,在它的右首,有一片青竹圍起的小院,裏麵布置了一個陸遊生平的展覽。但也僅僅是圖片,沒有可以摩挲的東西。遠不及在百草園,在魯迅的舊居,有那麼多蒼灰的屋瓦覆蓋著的牆與台階,還有舊時的家什和一種,魯迅在《故鄉》中提到的狗氣殺,狹長的木籠,木條之間有縫隙,雞可以將頭伸進去啄食主人灑在裏麵的米糠,狗則不可以,故而要氣殺。但沈園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可以觀覽的去處。好像是在池塘的南側,有一堵殘牆,據牆下的說明,這是沈園的原牆,好像是嵌著一方烏黑的石頭,鐫刻著陸遊的《釵頭鳳》。而紅領巾似乎也不在意,圍繞著牆跑過去,跑到對麵賣飲料與小吃的敞廳裏。對他們而言,那一個時代,也實在遙遠了一些。他們哪裏懂得這些哀怨的故事。而我卻至今奇怪,陸遊的母親為什麼一定要將陸遊和他的妻子唐婉拆散?一定要在陸遊的心中烙印巨大的創痛,八十歲的時候,還要寫下傷心的詩句,“猶吊遺蹤一泫然”。一個女人,至死都被一個男人所思念,靈犀相通,是一個方麵;麵容姣好,我想也是一個重要因素。關於女人,關於中國的美女,紹興的閨閣,是上了青史的。浣紗的西施,至今是小說與銀屏的形象。但不知為什麼,在詩三百裏,卻沒有關於越女的詩句。不若中原的女子,引起采風人的關注。用蛾眉比喻女人的眉毛纖細而有曲線的秀麗,用天牛的幼蟲來形容女人頸項的潔白與柔美。但唐婉是幸運的,在陸遊的筆下有不少與她相關的詩。“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鴻是天鵝一樣美麗的大鳥,在一個女人的麵前,鴻感到慚愧,這個女人自然是美麗的。而與這樣的女人不得不分手,對一個男人而言,無疑義的,萬分痛苦。對於唐婉,也是這樣,或者更為深刻。在中國,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因為母命,不得不同自己不喜愛的女人結合。因為母命,又不得不同自己心愛的女人分手。在南宋,在理學昌盛的時代,我又奇怪,何者唐婉又可以再嫁,而後半生有托。較之朱安,魯迅的元配夫人似乎更現代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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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魯迅的故居,我已然忘掉了哪一間是魯迅住過的地方。籠統地說,也就是魯迅與朱安飲合巹酒的地方。(按照過去的習俗,把一個葫蘆分成兩半,那便是瓢,男女新人各執一個裝滿酒的瓢而對飲)關於朱安,在很久的時間裏,沒有人說,後來可以說了,也說得很清楚。據說,新婚的次日,應該拜祠堂,但魯迅沒有去。婚後的第四日,魯迅便隻身浮海回到日本。用魯迅的話,這是母親送給他的禮物,他不能夠拒絕。這在魯迅自然是痛苦萬分的。朱安呢?同樣,魯迅也是別人送給她的一件禮物。她又該如何?用今人的眼光,不被丈夫憐惜的女人是最痛苦的女人。但朱安是個舊式的女人,甚至不如九百年以前的唐婉,選擇了一條比唐婉還古老的道路。隻是有一次報怨:“老太太嫌我沒有兒子,大先生始終不同我說話,怎麼會有兒子呢?”我常常奇怪,對於朱安這樣的女人,研究魯迅的專家為什麼不去注意。他們花費了那樣多的筆墨去研究孔乙已、阿Q、祥林嫂,那些虛構的悲劇人物,為之重重地歎息。卻沒有人去研究現實中的悲劇人物。怎麼會是這樣的呢?對於魯迅,他的人格與作品我是極為尊重的。好像是有一個評論家,評價魯迅的作品,第一個是冷,第二個是冷,第三個還是冷。魯迅頗為認可。對於魯迅的冷漠,朱安的態度是麻木。據說,魯迅故世以後,關於他的藏書問題,引起不大不小的爭議。有人要賣,有人要保護。激憤之中,朱安突然說:“我也是大先生的人,我也要保護。”有誰去保護,進而嗬護?一個女人,醜陋的女人是女人,舊式的女人也是女人。醜陋的舊式女人也需要丈夫的珍惜。失掉了這種,或者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種珍惜,對任何一個女人,醜陋的與漂亮的,古老的與現代的,都應該是人生的最大不幸。而唐婉呢?僅就此,其實是作為女人最應該得到的,已然得到了,這對她而言,又是最大的幸福,至今會讓朱安這樣的女人羨慕乃至忌妒的罷。也許朱安已然不會忌妒了。至少她在名份上還是魯迅的夫人。而唐婉呢?真是各有各的痛楚。在沈園,我極力尋覓一絲一痕她的蹤跡。當然是一點也沒有,隻能閉上眼睛去想像,這裏的泥土是她踐踏過的,那裏的春波是她照映過的。都花朵一樣,化做了微塵。如煙往事鳥空啼啊。而在百草園與魯迅的故宅,是不用虛擬想像的。真實得很。頗大的淘米缸,飼雞的籠子,蒲公英又叫白鼓釘,盛菜油的油墩甏,灶頭,錫壺與車前子,兩壁是粉牆的天井,身穿長袍的壽先生也來過這裏,稱“壽家拜歲”。在知堂的文章裏,描述過這樣的油燈:燈是磁製的“承油盞的直柱隻有一寸高,下麵即是磁盤,另有一個圓罩,高七八寸,上部周圍有長短直行空隙,頂上偏著開一孔,可以蓋在燈上,使得燈光幽暗,隻從空隙射出一點來,像是一堵花牆,這是徹夜不滅燈時所用,需要亮光時把罩當作台,上邊擱上燈盞,高低也剛適合。”這是讀書人夜讀時用的燈,不是照佳人用的燈。那種燈應該是象戲台上的,有一枝細細的莖,上麵覆蓋著朱紅的紗罩,“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會給人無盡感喟的。陸遊與魯迅都是中國曆史上,古代與現代的傑出人物,而他們在家庭上的不幸,卻是相似而又不同。他們的妻子,唐婉與朱安,她們的命運也是相似而又不同。唐婉選擇了逃逸,朱安選擇了堅守,一如舊時大多數乃至今日相當部分女人的選擇,終老於周家,和她的婆母葬在一起。她的墓地在北京海澱區的板井村。五十年代還好。後來被平掉。被一個機關所占用。但棺木沒有取出來,還是深深地嵌在黃色的泥土裏。我不知道行走於其上的人物是否知道這段曆史,如果知道,他們還會安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