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頭幾月,夫君時常陪她彈琴作畫,作詩填詞,兩人相談甚歡,頗有相見恨晚之感。
沈思蓉學著她的娘親,溫柔體貼,為夫君洗手作羹湯,日子過得甜蜜美滿。
過了半年,夫君說她年紀小,不忍讓她操勞家中雜務,便將在老家的婆母接到家中。
說是由她們二人共同照料他的日常起居,而他則要認真讀書,早日考取功名,為她在娘家爭光。
夫君結交許多有識之士,時常呼朋喚友,帶人回家飲酒作詩。
婚後一年,家中銀錢日漸減少,夫家家中僅有的兩個鋪麵經營不善,關門出兌。
連家中祖宅與田地都變賣了,用來供夫君讀書用。
沈思蓉將娘親在家時,曾留給她的私房拿出來做家用。
後來,連家中給她的陪嫁也日漸消耗殆盡。
婆母與夫君便讓她回府去借些銀錢花用。
說是日後夫君考得功名,自會賺回十倍百倍還給嶽家。
成婚頭幾月回門,還能見她的父親,詢問她們婚後生活過得如何,告誡她要體貼夫家,少往娘家跑。
再後來爹爹官位高升,日漸忙碌。
她攜夫君回府,爹爹總是不在家中,母親也時常出門。
她曾偷偷向下人打聽姨娘消息。
都說姨娘一直未回,早就派人去打探卻未有音信,怕是路上出了什麼事。
數次回家空手而歸,婆母臉色日漸難看,竟讓她出府去給人做零活賺取家用。
她為京中成衣鋪做過繡帕、在胭脂鋪裏打過下手、給糕點鋪揉過麵……
她也不懂。
為何成婚會是這樣?
娘親嫁給爹爹所過生活雖不說錦衣玉食,但從未需要女子出門討生活。
她也就此事問過夫君。
夫君未答,隻轉身回屋讀書。
婆母一邊勸她為家裏打算,做個賢內助,讓夫君專心讀書,不要為這些瑣事分心。
一邊又說她,不必日日宅在家中守著相公,就該多出門走動,做些零活,既能結識鄰裏,又能讓家中有所進項。
看著她婆母也主動幫鄰家洗衣貼補家用,沈思蓉出嫁從夫,隻能聽從婆母的話。
白日到招女工的店中打雜,夜裏對燈繡花。
一場風寒,她終於能留在家中歇息。
但夫君又說家中沒錢買藥,婆母還說沈府一直不讓進門,借不來買藥錢。
她就靠幾口薑湯,硬撐著好起來。
再回沈府去找爹爹求助時,竟然連大門都進不去。
新換的門房不認得她,一層層通傳進去,裏麵回話隻說老爺夫人都不在家。
門房不肯當她進門,自然也不能一直留在門口等著,隻好回家,依舊重複之前的生活。
一日雪天,她剛結了繡坊的工錢,回家途中卻遇上歹人劫持,銀錢沒了,還叫她在推搡中摔傷了頭。
蘇醒後跌跌撞撞走回家中,沒有得到夫君寬慰,隻聽了一堆的怨懟。
她終於忍不住,小聲埋怨一:
“爹爹是從來不會叫娘親外出賺銀錢養家。”
夫君卻勃然大怒的指著她:
“你分明是外室生女,卻說是庶出的小姐,自小在夫人身邊長大。有意欺瞞不說,還偷奸耍滑,不肯做個賢妻,一心貪享安逸。連我娘都在做幫工賺錢,讓你賺些零用而已,怎麼就成了讓你養家?枉費娘還體恤你,不讓你在家中幹粗活,娶妻如此,實在可悲。”
說完就將她留在屋內,讓她獨自反省。
沈思蓉猶記得,那一年的冬天尤其冷,她頭上的傷口隻是簡單擦洗一番,並未上藥,又在雪地中跌坐許久。
回家沒有一口湯藥不說,因她回家太晚,連晚飯都沒人端給她。
又驚又氣,當夜她就起了高熱。
身邊帶著的兩個婢女早被婆母以家中不養閑人的名義,發賣了出去。
帶來的婆子也以人手不夠的名義,留在了婆母身邊。
她想叫人端杯水,喊了幾聲夫君,卻叫不來人。
那一晚,她倒在床上一直想不明白:
娘親嫁給父親,隻需做個溫柔小意女子,便舉家和睦。家中從來百事不愁,娘親更不曾有婆婆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