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怒氣未消的陸成,語調溫和:“你年齡小,問出這樣的問題,我不怪你。但我作為長者,還是提醒你一句,你問的這些問題,一是辱沒你自己的智商,二是有辱你這一身檢察製服。你要懂得,我們納稅人花錢讓你穿上這一身製服,是叫你為我們辦案,為我們服務,不是叫你耍性子、發脾氣,在這兒坐沒有坐相,站沒有站相。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斯文掃地,成何體統。
王方宏沒好意思看陸成有啥反應,他作為地方上的檢察官,對陸成這種“空降”下來的小年輕,心理上本不大感冒。但他等了片刻,發現旁邊陸成一聲不響,忍不住瞄了他一眼,這一看,才見陸成正哭喪著臉,狠狠地盯著呂孟莊,兩顆眼淚等著就要滾下來了。
“呂總,今天請你過來,主要就是談談話,聊聊天。”王方宏這才把話接過來,似笑非笑地望著呂孟莊說,“既然是聊天呢,你也犯不著給年輕人上綱上線,他也就這麼一問,你要覺得沒有什麼,不妨跟他講講,呂總,你比他多吃多少飯啊,你還跟他掰手勁兒呀。”
呂孟莊仍然盯著陸成,陸成到底頂不住他的氣場,最後隻好收了眼神。
陸成敗下來之後,呂孟莊還是那樣看著他,他一雙眼睛就躲躲閃閃,卻又尋不下合適的看處,實在熬不住,他便站起來,抹了一把眼睛,灰溜溜地出去了。
呂孟莊一直盯著陸成出了門,這才鄭重其事地跟王方宏說:“王科,今天你們院來電話,我什麼原因都不問,立即就過來了,這是為什麼,我這是尊重法律,配合你們的工作。可是我看到這些年輕人啊,我很憂慮,你也是老法律人了,你也要警惕這些年輕人的思想動向。你看他問話的邏輯,為什麼我祖上的袍哥堂口叫桃星垣,我的茶樓也叫‘萄荇苑’,這是在搞什麼,這是典型的有罪推定,典型的無中生有,這和網上一些人質問我的口氣簡直如出一轍,網上就說,為什麼我祖上是首富,我現在也是首富。我怎麼回答好呢,我說這些個年輕人啊,哪怕你就是紅衛兵,哪怕你要清算企業家,要重新打一回‘地富反右’,你也不能清算到我祖上的階級成分上去吧。”
“得啦,呂總,你這是言重了。”王方宏打著哈哈,卻話裏有話裏地回了一句,“照呂總你這麼拔高,剛才年輕人當著你麵哭,這得安個什麼帽子,難不成你說人家是邪惡向正義低頭?”
這天,因為問來問去總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王方宏就早早讓呂孟莊回去了。
陸成那邊,可能是受了呂孟莊的氣,心裏不得勁兒,就故意拖著時間磨陶莕媛。他輪番換了幾名檢察官進去做思想工作,後來又特地把蕭郡叫來,請他幫檢方開導陶莕媛。結果,兩人被留在單獨房間談了老半天,也不知談到些什麼,競惹得陶莕媛拍了桌子翻了臉,反罵蕭郡害她家不得安寧。這一場吵鬧驚動了檢察院樓上樓下,兩人也就不歡而散。
陸成就這樣天上一腳地上一腳,一直折騰到晚上十一點多,看樣子,他是黔驢技窮了,方才和陶莕媛結束了談話。
陶莕媛走後約莫半個時辰,陸成出了檢察院大樓。他掏出手機,一邊撥電話,一邊又去了大樓外邊的草坪雪地上,他現在有許多要緊事情趕著請示領導。
領導一直在等陸成,所以電話一接通,他先就跟陸成通報了幾項新情況。
一是“水山計劃”這一組調查有重大進展,李鬆平本人已經承認,他是受人指使,才下藥毒死了武傳風。但是,指使他的人作案很高明,一直用磁卡電話下命令,並且從前到後把痕跡處理得非常幹淨,現在往下追查很難突破。
二是齊楚元教授在李萬水的“茶碗陣”上有所發現。原來,“茶碗陣”最早就是袍哥規矩,一開始是袍哥為逃避清政府打擊,才發明了這種獨特的信息傳遞工具。到了晚清、民國,社會失控、秩序混亂,一般的袍哥幫眾,基本上都已公開活動,用不著密語、暗號,加之陣法又複雜難學,於是“茶碗陣”逐漸被棄用,最後失傳了。而李萬水學來的“茶碗陣法”,正是袍哥所用的“茶碗陣”,隻不過它在一套古法基礎上又有演繹修改,更加適合在現代社會商業場合中表情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