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樓疏若掰了一下手指,歎氣說:“不對,這已經是兩個感想了,對不起。”
雲翎莞爾,道:“樓先生是不是總能這麼自找樂子?”
“世上樂子太少,不自己找就沒了。”樓疏若又半真半假,故作哀怨地歎了口氣,掀開車簾往後麵看,道,“這位淩家少主人,是不是跟陛下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雲翎點點頭,道:“其實我跟他並不算熟。”
“果然也跟陛下一樣的心口不一。”樓疏若抬抬下巴道,“看看,在門口遙望著呢。”
雲翎一怔,想了想,卻還是並沒有探頭去看。
“跟皇後打個賭,到時這位淩家少主人保證到,你看如何?”樓疏若道,“賭注便和當初向陛下討要的獎賞一樣好了。”
“哦?”雲翎微笑道,“那是什麼?”
“這個自然是要皇後親自問陛下的事了。皇後隻說賭不賭吧。”
“好。”雲翎手撐了頭,慢慢笑道,“賭了。”
樓疏若已經除去了偽裝的藍色右眼溢出了一些奇特的神色,看向車窗外,淡淡地道:“後天就是朝覲大典了啊。”
與決音一起從明洲城回到京城,也已經過了將近十天。將那些喪於大火的人葬了,也立了碑,就在京城之外的亂葬岡,當年海苑的墳墓,也是在那裏。
人和人總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偏能一生順當,平安喜樂,有的人就是命裏帶衰,拚死拚活還是空歡喜一場,又有什麼辦法。
可是日子總要繼續,該做的事還要做,既然已經過去了,該忘記的還是要慢慢忘記,不能總惦記著死人。
“不過,不管到時這位淩家少主人到不到,易容一事,還是要麻煩樓先生了。”雲翎跟著他一起沉默半晌,忽而出聲,輕輕一笑。
樓疏若舒了一口氣,道:“我是三角貓功夫,若是對人的容貌足夠熟悉,那倒不難,如今皇後交給我這個任務,恐怕完成不了。”
雲翎慢慢側過了眼睛,也不知在想什麼,許久之後才又道:“很累了。”她掀開車簾,沒頭沒腦地道:“許是路邊的乞丐,也比我們快樂些。”
“不同的。”樓疏若道,“因皇後你不是乞丐,因此不知乞丐的苦楚。乞丐看起來比你快樂,隻因他每天都在為生計,為吃飽肚子而奔波煩憂,沒有空想別的。我們吃飽了穿暖了太閑,才有空想那些讓我們累的。”
雲翎怔住,道:“照樓先生這麼說,豈非沒有一個人是不累的?”她這句話問出口便自嘲地笑起來:“是我問得愚笨了。人生在世,本就是累的。”
“本就是各有各的累法,隻是快樂尚可選擇。”樓疏若說著慢慢彎起嘴角來,藍色的眼睛如天空一碧如洗,“比如這次跟皇後出來,比如之前要跑去明洲,比如再之前被陛下逼著當官,我也很累啊,但是跟皇後出來可以享受馬車,去明洲可以遊山玩水,當官可以錦衣玉食。”
仿佛受他感染,雲翎也笑起來,道:“先生跟瑞……跟陛下,果然是不同的。”
果然是不同的。雲翎站在寢宮門口,看著內侍慢慢打開宮門,入秋之後隱約蕭瑟的涼意跟著她的腳步一起緩緩滲透進去,寢宮之內有揮之不去的藥味,雖然這些藥壓根一點用都沒有。
瑞香一直在昏睡,病症不像什麼大病,但是始終好不起來。為了防寒,寢宮內已經有暖爐,常人在裏麵半刻就要出汗,瑞香裹在錦被裏,體溫依然過低。雲翎愣愣地看著他露在外邊的蒼白的臉和斑白的頭發,手伸過去,纏了幾縷半黑半白的發絲在手指上,忽然便覺得眼中溫熱刺痛,忍不住咬住了嘴唇,微微地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