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潮那天,人山人海。我和沐月擠在人頭攢動的人潮裏,被氣勢如虹的潮水震撼。那著名的回頭潮,真應了《酒泉子》裏的那句“萬麵鼓聲中”。它時而快如閃電,時而利勝龍淵,時而穩如泰山,潮水不停地變化著,我們的心也跟著這潮水潮起潮落。
我萬萬沒有想到,下一秒的回頭潮會一反常態地越過所有防護堤壩,直衝我來。它如一條蛟龍,旋飛而來。我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而去,我看見沐月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見遊客們驚慌失措的步子,看見天空變得灰暗,看見漫無邊際的潮水洶湧,可我唯獨看不見,我將被這潮水席卷到哪裏。我隻能絕望地閉上眼睛,那一刻,腦海裏再次浮現出那個拿箭對準我的男子。
於是,我輕輕地喊出了那個被我書寫了千萬遍的名字——納蘭傑。我不知道他是否就是那個男子,可我就像一個溺水的人,試圖抓住一根虛無縹緲的稻草。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裏。沒有高樓大廈,沒有鋼筋水泥,沒有轟鳴的音樂,沒有行色匆匆的人們……
整個世界一片銀白,萬籟俱寂。
如果說愛麗絲誤進了她的仙境,格列佛一腳踏進巨人國,小王子守護他的奇異星球,那麼我,麵對這近乎透明的白色世界,我的故事該怎麼續寫?
我不知道此刻的我是以一種怎樣的姿態存活在這片陌生的世界裏,於是,我使勁兒地捏了一下我的臉。
啊——我輕輕叫出來,很痛,但我卻很明媚地笑了,痛證明我還活著。活著,總是好的,至少好過死了,一無所有,任何可能也沒有。
在確認我還活著後,我開始認真地打量我所處的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冰雪的世界,除了白色便再無其他的顏色,樹木是白色的,屋宇是白色的,道路是白色的,就連天空也是一塵不染的白,我所目極到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是誰說過絕對的光明就等於絕對的黑暗,在這片蒼白的寰宇裏,我的眼睛慢慢的居然什麼也看不見了。
怎麼辦?
老天爺不能這麼對我啊!我才剛剛經曆完高考的煎熬,眼見著就要踏進理想的大學校園,那該死的潮水卷誰不好,偏偏把我卷到這個鬼地方,難道以後我就注定要當一個瞎子嗎?
想到這裏我不禁悲從中來,後悔當初沒聽爸爸的話好好拉二胡,不然起碼也能像阿炳一樣拉出一曲《二泉映月》來混口飯吃啊。
我的視力越來越差,慢慢的,看所有東西都是白色,我開始害怕起來。我會不會就這麼死在這裏啊?
早知道就不該聽沐月的話來看什麼破潮,要是我沒跟著她過來,我可能還流連在留園的小橋流水裏,用得著在這大風大浪後還得等死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又冷又餓,這麼狼狽,估計賣火柴的小女孩都要同情我了,至少她還有火柴和想象出來的大烤雞,可我什麼也沒有。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是一個不由我做主的問題。人家哈姆雷特思考這個問題,起碼他有殺父之仇奪母之恨亡國之恥,可我呢?稀裏糊塗,莫名其妙地要早早思考這個問題。
就在我認真地思考著我是會先凍死還是先餓死的時候,我聽到一個聲音,它來自天空,聽上去有些像遠在天邊,又讓人覺得近在咫尺。
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如玉珠落盤。又如間關鶯語,第一次,我聽到這麼好聽的男聲,可我依舊什麼也看不見。
疏影,是你嗎?
那個男子這麼問我,我聽出他聲音裏的顫抖,接著,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你沒死,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把我擁進懷裏,緊緊的,仿佛害怕一鬆手我就會不見似的。
我頓時感到莫名其妙,什麼疏影?我是蘇黛好吧!
正當我想掙開他的懷抱告訴他我不是什麼蘇黛時,另一個女聲在耳邊響起。
納蘭哥哥,你肯定認錯了,她不是疏影,你沒有看見她頭發的顏色嗎?我們冰島國的人的頭發都如雪般純白,可她的頭發卻是黑色的,她根本就不是冰島國的人,更不可能是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