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愈加大了,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一大片黑乎乎的雲被吹過來,嚴嚴實實地遮住太陽,雜亂無章的樹木狂舞著,幹枯的樹葉飛得滿天都是,唰唰地響聲形成一種詭異的節奏,讓人心神不安。
一股浮土卷著樹葉忽然被風打著旋兒地吹起來,在王二身邊轉了轉,又在兩個孩子身邊轉了轉,而後陡然一鬆,散了。
王二被嚇得麵無人色,雙腿篩糠似得抖著。
“兒媳婦啊,是爹娘對不起你,王二他鬼迷心竅了,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麼散了,天啊,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可怎麼辦啊,啊……可憐我的小孫子啊,啊……我可憐的兒媳啊!”王二的娘咿咿呀呀地哭了起來,哭得極有節奏,看似是在表演,但一串串的眼淚是真實的,一瞬間老了十歲的哀傷更是真得不能再真。
老王癱坐在地,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接連哀歎了幾聲,忽然,他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幾個耳光:“該,活該!死了好,死了好啊!一命償一命,省得我天天提心吊膽、寢食難安了,老婆子,咱盡力了,咱對得住他,對不住兒媳婦啊!”
那婦人聞言,又拍著地嚎啕大哭:“王二啊王二,你糊塗啊,我可憐的兒啊!娘舍不得你啊!嗚嗚……”
王二緩過勁兒來,見自己的爹娘如此難過,心裏十分後悔,但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有一種恨不得馬上就死的衝動,免得自己進了官府再受煎熬。可是當他用牙齒抵住牙根,卻怎麼都咬不下去。他在心裏哀歎道,自己還不到三十歲啊,還有大把的時光還沒有揮霍,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許多美好的事物沒有嚐試過,真的不想死!一種無法言喻的毀滅感慢慢從心底升騰起來,心似陷入了黑暗的深淵之中,不斷下落,卻沒有終點。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綠娘一看王二的表情,便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麼——她在前世的時候,每一次出任務的時候,都會麵臨一次生與死的考驗。
她瞧了瞧已經被嚇得呆呆的兩個孩子,對老吳道:“吳叔,你幫我找個人,把這兩個孩子送回莊子去,免得遭罪。”
老吳憨厚的點點頭:“大小姐仁慈,小的這就派人送回去。”
孩子被老吳安排的人送走了。
棺材已經被莊丁和衙役們合力抬了上來,開棺,散了散惡臭之後,仵作隻是往棺材裏瞧了一眼,便道:“捕頭,這女人的確中了化屍水的du而死,不用驗,你來看看,人活著的時候喝下去的,先是腐爛內腑,進而全身潰爛,她喝得不多,所以屍體並未化完全,頭和脖子以下、大腿以下,都還在。”
陸捕頭掩了口鼻,近前瞧了瞧:“的確!把這王二押走!”
王二立刻被幾名衙役推搡著往山下走去。
綠娘忽然揚聲問道:“王二,到底是誰想要花濃的命?剛才的那股風你也看到了,你總不希望她永遠死不瞑目吧。”
王二哆嗦了一下,道:“是東府的鄭媽媽,她拿了五千兩銀子來,讓我要了花濃的命,嗚嗚……花濃,我對不起你,死後我自去地府與你賠罪!”最後這一嗓子,他喊得極為淒厲,也極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