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濟南府。
夜已經很深,鞭炮的喧鬧隻剩下一地的紙屑,石板街上開始漸漸的飄起零星的小雪。也許明天人們打開門隻會驚歎雪的無暇,卻忘記了曾經的地上還擁有未曾收拾的淩亂。
一名賣烤番薯的漢子瑟縮在街上,不知道是開業的早還是歇業的晚,烤爐上還有很多碼放的整整齊齊的番薯,烤爐裏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看年齡,這個賣番薯的漢子不過三十上下,可是艱難的生活使他的兩鬢已經攀爬上了歲月的痕跡。
一名落魄的老乞丐縮在牆角,身上蓋著一件破爛的蓑衣,他直勾勾的盯著賣番薯的漢子,喉結滾動,不時的吞咽著口水。
“等一會烤熟了,我請你吃番薯!”漢子微笑的對乞丐說。
乞丐笑了,露出一口黃牙,他用發抖的聲音回答道:“你的日子也不好過,要不然,怎麼會在這樣的夜晚還停留在外麵。”
漢子低下頭看了看烤爐,認真的檢查每個番薯,確認哪一個烤熟了,不一會,他拿出一個中等大小的扔給老乞丐,說道:“我隻是不想回家而已!”
老丐接過番薯,沒有剝皮就大口的吞咽起來,一邊吃一邊含糊的說道:“我是無家可歸的人,隻能在這樣一個團圓的日子裏等死,你又是為什麼?我想你應該已經成家。”
漢子承認的點點頭:“我的確已經成家,而且我有美麗的妻子,聽話的孩子還有一大群手下,我也很想和他們一起吃著水餃,喝著米酒度過小年的夜晚,可是如果我那麼做的話,我可以保證明年的今天一定是我的忌日。”
老丐擺擺手道:“這個大漢原來是個瘋子,一個賣番薯的人還有屬下?你以為你是濟南府的‘番薯王’蘇公瑾?”
漢子道:“你認識蘇公瑾?”
老丐道:“蘇大善人的名號有誰不知道,我一年有一百天的時間是靠他家粥堂發的粥過日子的。”
漢子落寞的道:“如果他死了,你豈不是要多要一百天的飯。”
老丐道:“如果他死了,我想我也會死的,我已經是一個老人,沒有依靠,上街要飯會被年輕的乞丐打死,即便打不死也會餓死。”
漢子不再說話,他似乎在想什麼事,老丐已經吃完了番薯,他咂摸了一下嘴說道:“你烤的番薯很好吃,難不成你就是蘇大善人手下賣番薯的?”
漢子聽到這句話,笑了一下,黑夜中微弱的星光看不出他的笑是什麼意思,是承認的微笑還是否認的苦笑?
忽然,漢子的表情劇烈的變化起來,他的臉變得慘白,白的如同菜市口即將問斬的死囚。
“你如果吃飽了,最好趕快離開吧!”漢子對老丐說道。
“為什麼?”老丐問道。
“你沒有看見天上已經開始下雪了嗎?你應該找一個地方避一避的。”漢子說。
“年輕人,我雖然是一個乞丐,但畢竟活了那麼多年,我看出你有心事,你大可以放心的對我講出來,我可以幫幫你!”老丐的聲音已經不再發抖。
“你幫不了我的,你現在必須馬上的離開,否則,我會把你趕走的!”大漢的麵容已經浮上了一層冰霜。
“我也很想走,雖然我是個老不死,但我好歹還能聽出你話裏麵的好意,可惜,現在即便我想走,也走不了多遠。
”老丐說道。
“為什麼?”漢子問。
老丐沒有回答,他隻是默默的掀開那件破舊的蓑衣,露出了兩根被齊膝斬斷的腿,雖然傷口早已結疤,但是卻可以判斷出他的腿是被人用利刃砍斷的。一個失去了雙腿的老人,當然不會走的很快,因為他若是要行動的話,要用自己的手來拖動自己的身體。
“那你能爬多快就爬多快,趕快離開這裏吧!”漢子冷冰冰的說道,言語之中沒有任何的感情,因為他已經聽到,石板街的街頭傳來一陣馬蹄踏過的聲響夾雜著車輪駛過的聲音,從聲音的急促上聽來,似乎有一輛馬車正在飛馳而來。
“你可以留在這裏,但是你要記住,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請,你都要裝作自己是個死了三天的人,要是你敢動一下的話,我保證明天的此時你已經被埋在亂墳崗上了!”漢子說。
“我聽你的!”老丐不再說話,隻是又拉過蓑衣,遮住了自己的斷腿。
就這麼一忽兒的時間裏,一匹強健的黑馬拉著一輛黑乎乎的馬車從街頭駛來,速度快的如同離弦的箭,隻能隱隱約約的看見一個白衣人坐在車夫的位置上,抓著馬的韁繩,第一眼看上去那輛馬車仿佛還在街口,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到了漢子的眼前。
“客官!要番薯嗎?”漢子忽然喊道,說著,他已經到了路中間。
很多時候,我們都會碰到這樣的事情,在路上好好的,突然殺出一個人來,問你需不需要某種東西,對待這樣的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有的人是直接的不搭理,有的人會直接扔下一些零錢,有的人則是很耐心的聽你講解,等你講的口幹舌燥的時候,他再微笑的說今天出門走得急忘帶錢包了。
漢子遇到的這個人的反應更激烈,馬車上直接飛過來一道鞭影,狠狠的抽向漢子的腿,如果被鞭子纏上,漢子一定會重重的倒在地上。
看著飛過來的鞭子,漢子的眼中寒光一閃,他探出自己的左手,敏捷的向空中一抓,居然抓住了迅捷的鞭子,抓住之後,他順勢拽著鞭子就往路邊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