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李灝明的鼓勵，葉染心靜了，自己能成長起來，走到這裏向他直接彙報工作，完全是得益於他的提攜和幫助，所以她要努力證明給他看，才不辜負他的信任和栽培。
由於之前已有所準備，知道如何把握說話的語速和節奏，穩住心神後，葉染便開始口齒清晰地彙報工作：“從茂華移交給顧氏的會計賬冊上來看，茂華淨資產的賬麵價值是1200萬，評估價是1個億，淨資產溢價率733%……”
這其間李灝明會針對部分財務數據，提出一些小問題，葉染雖是代為彙報，並不是一無所知，一來平時秦月有所教導，二來這些財務數據有的本身就是出自她之手，熟稔在心，知道該如何去 解釋作答。
葉染的沉穩應對，得到李灝明頷首認可的同時，也讓在座其他人堅信，在秦月的悉心調教下，這個女孩很快也會和她一樣獨當一麵。
很快就將做最後的總結性陳述，葉染更放心了，剛要加快語速，忽然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定睛一看，資料確實是她熬夜趕出來的，隻不過手頭的這份，似乎和真實的數據有點出入。
葉染的這點遲疑，並未能逃過李灝明犀利的雙眼，因而在散會後，她被單獨留了下來。
葉染一邊感歎李灝明的明察秋毫，一邊不無恭敬地把剛才的困惑說了出來，指著手中的資料，正要解釋具體是哪些數據有問題時，卻被李灝明擺了擺手止住了。
“我知道你是個做事認真負責的姑娘，這是好事，不過收購工作就快完成了，現在這些數字已經沒有什麼真實的意義，僅僅是數字而已，將來就算寫進財務報表也還是一樣，你就不要太在意 了。”
葉染顯得有些震驚，記得沒錯的話，會計核算基本原則裏首當其衝的就是客觀性原則，數據真實客觀不出紕漏，才能基於此做出相應的判斷和決策。可是李總不僅對它們的正確性毫不在意， 甚至與之前會議的態度也是大相徑庭。記得之前的一次會議，他可是公開表揚過秦月對數據統計分析的嚴謹性態度的。
不容她多想，就聽李灝明又說：“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試著放鬆一下，晚上公司在君悅有一個飯局，你去參加一下！”
一聽有飯局，葉染遲疑了一下，小聲地說道：“隻是我去？秦總不去嗎？”之前她也參加飯局，不過都是由秦月帶著去，既是君悅酒店這種五星級規格的飯局，以她的級別去，怕是有點不適合。
李灝明見葉染猶豫不定的樣子，便笑了：“一個人不敢去啊？又不是鴻門宴，怎麼就怕了呀？”
被李灝明這麼一調侃，葉染有點發窘：“額，不是，因為秦總不在……不知道她那裏需不需要交代我一些事情。”
李灝明說：“她過幾天就開始正式休息，這段期間就由你全權代表她。”
“秦總要休假？”葉染有點驚訝。
“是啊，她身體一直不好。你現在除了要學習業務知識，還要有意識地去學習怎麼應酬各種關係，借機拓展一下人脈，這對於你日後的工作有好處。”
李灝明一邊交代，一邊拍了拍葉染的肩 ，適中的力道，既有嘉許之意，又有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葉染不好忤逆李灝明的意思，應下了代替秦月出席飯局之事。雖然她休假一事有點突然，不過最初自己調過來不就是因為秦月身體不好嗎？
回到辦公室後，葉染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提不起精神，想到李灝明剛才的態度，沮喪感油然而生：如果這些真實原始的數據不重要，而是可以隨便修飾替換，那整個團隊的努力拚搏豈 不是白費、顯得可笑？當初調自己來總部又有什麼意義？
葉染越想越覺得困惑，人就是這樣，一旦對某件事情生疑，就會發現其實有很多蛛絲馬跡老早就存在那裏，隻等一個恰當的時機被有心人發現，細細回想，那些不合理的事情並不是無跡可尋 。
葉染給顧航北打電話，將自己的疑慮說給他聽。在這段日子裏，工作上每每遇到困難和困惑，她往往第一個請教秦月，可這回她隻打算問顧航北，因為這件事上，除了顧航北，別人都很難值 得真正信任，她覺得隻有顧航北才能為她指明方向。
“你發現了什麼？”顧航北問葉染。
“我看到茂華資產負債表上應付賬款很高，查了下賬齡，其中超過2年未還的在200萬以上，超過1年未還的近800萬，1年內未還的有1000萬。上次我問過你，你說如果企業信譽較好，短時期內 應付賬款較多也是正常。可是，這些欠款賬齡超過1年的就有1000萬——”葉染一口氣說道，說到這兒頓了一頓。
顧航北一直專注地聽著，見葉染忽然停下了，問道：“怎麼不說了？”
葉染似乎在猶豫：“說錯了你不許笑我！”
“保證不笑，繼續。”顧航北鼓勵道，“你說得不錯。”
“我擔心的是如果出現供應商訴訟的情況，會怎樣？”葉染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和擔慮。
類似訴訟、員工仲裁等，往往都是收購中最擔心的風險，弄不好就會以失敗告終。顧航北沉吟了一會兒，問：“那你看他們的會計賬冊如何？比如說，有沒有什麼不規範的地方？”
“有簽字打白條的現象，領導簽個字就入賬了。”
“嗯，財務製度形同虛設……其實就怕這種隱形債權人，要是有供應商提起訴訟，再把這些風險都考慮進去，這麼看來，這個項目1個億的估值確實不低啊！”顧航北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那這樣的收購有什麼意思呢？明明花100元就能買到的東西，為什麼硬要花800元去買呢？”
顧航北讚許道：“好問題！”
被他一誇葉染不好意思了，可心裏卻十分高興，因而繼續說道：“反正我就是覺得這次收購有點多餘。同類企業，對方又沒有明顯優勢。我感覺連我調過來都顯得多餘！”
“在我看來，一點都不多餘，至少你已經能發現收購中有問題，是不是？你對那些數據存疑惑的地方，要多留心，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你一定要問。記住：不該簽的字、不該參與的會、甚 至不該遇的人，一律都要拒絕。還有一條，最重要的一條，收購茂華這件事公司高層自有計較，不管它值不值得收購，你不要當麵質疑，一切順其自然。”
聽了顧航北的一席話，葉染才稍稍放心，聽他篤定的語氣，像是早就料到這樣的結果了，既然能被他勘破，說明情況不會太糟糕。
當晚葉染參加了君悅酒店的飯局。
原以為伴隨著顧氏集團收購茂華商貿的大幕的完美落幕，看到的會是各方代表齊集一堂觥籌交錯的熱鬧場麵，然而當葉染緩緩推開包廂厚重的門時，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整個包廂就隻有三個人，除了她、李灝明，還有一個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的人——寧磊。
寧磊穿一身淺色衣衫，手裏正翻著一疊資料。
李灝明並肩站在他身旁，問：“對這個數字還滿意吧？”
寧磊並不說話，隻是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然而在瞥眼看到門口的葉染時，臉色忽然一變，飛快地橫了李灝明一眼。
葉染盯著寧磊，腦中充滿著疑問：“為什麼他會在這兒？”
李灝明一直觀察寧磊的表情，見他露出說不上是愉悅還是譏誚的笑容時，知道他還有想法，並沒多作聲，一撇目光便看到了葉染，臉上立即露出了笑容： “過來！”
葉染慢慢地走過來，心裏滿腹疑雲：為什麼寧磊會在這裏？為什麼隻有他們仨？
“應該不需要我再多做介紹了吧？”李灝明笑著對寧磊道，“寧總？”
盡管很多東西已經在腦中逐漸串聯，有個答案要呼之欲出，然而隨著李灝明這句“寧總”，還是讓葉染心頭一驚：茂華的老板竟然是寧磊！
葉染咬唇依照李灝明的介紹譏諷地喚了聲：“寧總！”說完便垂下了目光。之前她隻知道寧磊在一家商貿公司做采購，具體什麼公司不得而知；茂華的法定代表人丁悅華即丁悅薇的哥哥，並沒有聽悅悅提起過她哥和寧磊一起共事的事；從她進入項目組這一段時間裏，沒有任何人告訴她茂華商貿是寧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