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烏魯木齊時間要比北京時間晚兩小時,下午八點放學,太陽還有些火辣辣的,烤得人臉上直冒汗。
第三節課一下,熱合爾汗收拾好書包,從教室跑出來,直奔操場前邊的林帶。遠遠地看見他的那匹赤紅色的大馬,一動不動,很守紀律地站在樹底下。看見熱合爾汗朝它走來,馬上高興地抬起頭,揚起長長的尾巴,友好地打了兩下響鼻。
熱合爾汗解開韁繩,從書包裏掏出一塊自己吃午剩的幹饢,往馬嘴裏一塞。大紅馬立即扇動兩片厚厚的嘴唇,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熱合爾汗抱著馬脖子,親了親,然後又去場邊水渠裏拽了一大把青草來,抓在手裏喂馬。
等馬吃完了,熱合爾汗一蹬腳,翻身騎上了馬背。大紅馬十分聽話,馬上順從地散開四蹄,嘀嘀篤篤,馱著他的小主人,向著快要下山的太陽,歡快地小跑起來。
熱合爾汗的家,住在科克達拉大草原馬勺子村的“野狼岩”度假山莊裏,離學校好遠,要翻過五座山坡,越過一大片戈壁灘。
在浩瀚的大戈壁灘上是沒有明顯的路的,走的人多了,石頭和野剌草少些,那就是路。這種路,在戈壁灘到處都是,彎彎曲曲,縱橫交錯,很難辨別,不好認。大紅馬走熟了,不用指揮,它也能認識家。上了路就小跑起來,慢跑,要兩個小時,快跑,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家。一到秋天,日頭短,有時天黑透了,還不能趕到家。
新疆的一年四季中,秋天是最短暫的,西伯利亞過來的大風一刮,樹上葉子就開始掉了,接著,就要進入漫長的冬季。
在這個短暫的季節裏,野獸們活動頻繁,因為,它們必須趕在寒冷的冬天到來之前,抓緊尋找越冬的食物。
熱合爾汗爸爸告訴熱合爾汗,下午放學,一定要在太陽下山前趕回家,這幾天,饃饃嶺西邊的“魔鬼城”裏,時常有野狼狗獾跑出來覓食,天黑經過“魔鬼城”,會不安全的。
2
本來,馬勺子村和附近的幾個遊牧村子,去年已經合辦了一所哈薩克語學校,熱合爾汗本可以在村校繼續上學的。可熱合爾汗爸爸想,現在中國發展形勢很快,哈薩克族娃娃光學哈語嘛,不行,走不出新疆。世界許多國家都學漢語,自己國家的娃娃不學漢語咋行呐?一定要學好漢語,將來才有更大的前途。就讓熱合爾汗到鎮上來上中心學校,學習漢語。並且把自己心愛的一匹大紅馬“赤豹”,也給了熱合爾汗,叫他好好學習,把漢語學好了,將來考內地重點大學,一定要成為馬勺子村第一個大學生。
熱合爾汗家的這匹“赤豹”,可說是科克達拉大草原上讓許多人都羨慕的一匹好馬,渾身的毛紅得泛紫,一根根油光水亮,兩隻箭型的耳朵,總是警惕地立著。一條長長大尾巴,奔跑起來,揚起好高,像一麵戰鬥的旗。
“赤豹”還是一匹十分忠於主人的好馬,早晨,到了學校,熱合爾汗就把它拴在學校前邊林帶的樹蔭下,不等熱合爾汗下課,“赤豹”總是從早到晚一動不動地在那站著,等候它的小主人下課一起回家。有時候,熱合爾汗騎累了,在馬背上打起盹來,“赤豹”也會把他一直帶到家。
熱合爾汗十分疼愛他的“赤豹”,每天上學,自己沒吃飯,總是先給“赤豹”準備幾塊饢幹和兩根黃蘿卜,有時家裏給他的香蕉、蘋果什麼的,他也舍不得全吃了,總要一點留給“赤豹”。每個星期天,都要給“赤豹”修蹄,洗刷身上的毛,打扮得漂漂亮亮。
3
今天,熱合爾汗騎上馬,出了學校不遠,就慢慢犯起困來。下午的體育課上,體育老師讓他們玩老鷹抓小雞遊戲,叫熱合爾汗做“小雞”,讓“老鷹”們來抓,幾隻老鷹輪番上來抓他,玩得太累了,這會都能用上“精疲力盡”這個詞來形容了!還沒到饃饃嶺,熱合爾汗就伏在馬背上睡著了。
眯眯糊糊,熱合爾汗忽聽“赤豹”一聲長嘶,站著不走了。熱合爾汗猛然一驚,揉揉眼,向四周看,看了好一會,也沒有發現什麼東西。奇怪!“赤豹”這是怎麼啦?為啥站著不走?調皮是不是?哼!熱合爾汗有些生氣,拔出鞭子,正要趕“赤豹”快走,隻聽左側山坡上什麼東西叫了一聲。
熱合爾汗轉過臉一看——啊!一條花額黑耳朵的銀白色大野狼,高高地揚起脖子,張開大嘴,對天嘶叫。
熱合爾汗心裏猛一緊,不好!真的遇上野狼了!天還沒黑,“魔鬼城”裏的野狼快就出來了嗎?熱合爾汗果斷地一勒韁繩,命令“赤豹”從山那邊繞道過去,不敢正麵跟野狼相遇。
可不知怎麼了?“赤豹”竟然不聽他的命令,抬起前蹄,嘶叫著,表示反抗。平時,“赤豹”很少反抗的,隻要手裏的韁繩輕輕一撇,叫它往哪走就往哪走,沒有不聽話的,今天為啥不聽命令了?熱合爾汗抓著韁繩又使勁地往左一撇。
“赤豹”仍抬起前蹄嘶叫,不肯往前走。
那野狼聽到馬叫,接著“喔——!”又長長一聲哀嚎,叫聲十分淒慘!不像在叫,簡直就是向“赤豹”和熱合爾汗發出的哀求。
熱合爾汗也聽出來了,草原上正常狼叫,不是這樣的,聲音不會拖得這麼長,這麼悲哀。這哪像嚎叫?簡直就是在哭喊。
哈薩克人很忌諱聽到野狼嚎哭的,老人說,誰要是聽到野狼嚎哭,誰家裏的牲畜會不吉利,不是被狼咬,就是被麅子啃。
熱合爾汗心裏有些害怕,又使勁勒了一下手裏的韁繩,堅決命令“赤豹”從左側繞道走過去。
“赤豹”似乎聽懂了那狼為何在哭喊,仍不肯走,猛抬前蹄,不肯掉頭。
熱合爾汗不知“赤豹”今天到底怎麼了?竟敢又一次違抗他的命令!“啪!”手裏的鞭子,抽了“赤豹”一下。
“赤豹”渾身猛一抽搐,知道小主人真的動怒了,立即順從地掉過頭,繞到山那邊,沿著一片沙丘,極不情願地小跑起來。
4
傍晚時分,火紅色的太陽,變成桔黃色,就像個巨大的橘子,近近地靠到西邊“魔鬼城”那黑黢黢的山頭上。
熱合爾汗催著“赤豹”,緊跑慢跑,跑出一身汗,才遠遠地看到前麵山腳下的馬勺子村,散落一片的蒙古包。看到爸爸創辦的“野狼岩”度假山莊,美麗的山莊在夕陽照耀下,簡直就像一幅圖畫,黑黑的森林裏,那一頂頂彩色的蘑菇屋簇擁著一座神秘的古堡,古堡四周的鬆樹上拉起五顏六色的彩帶,層層疊疊的古堡頂上插著彩旗和月牙刀,一派穆斯林風情。
離家老遠,大黃狗“犍犍”熱情地搖著尾巴,飛奔迎來。
熱合爾汗一見“犍犍”,立即翻身下馬,抱起“犍犍”一陣親,然後岔開雙腿,騎在“犍犍”背上,讓“犍犍”馱他進屋。
沒進門,聽到爸爸大聲說:“哎呀小巴郎!今天回來太晚了嘛!安?看看,太陽都到山那邊去了嘛。山鷹在太陽下山前,都趕回森林的嘛,哈薩克小巴郎為什麼這麼晚呐?唵?是不是在路上玩了嘛?唵?太陽快落山前,一定遠離“魔鬼城”,你知道不知道?秋天嘛,“魔鬼城”一帶有野狼群出現嘛?我說的話,你記住了嗎?”
熱合爾汗聽了爸爸的話,馬上鬆開“犍犍”,告訴爸爸,沒在路上玩,在饃饃嶺確實遇見野狼了,繞道走,所以才回來晚了。
熱合爾汗爸爸聽了,問:“真的看見野狼了嘛?多少?”
熱合爾汗告訴爸爸,就一隻。
熱合爾汗爸爸又問:“什麼狼?看清楚了嘛?公狼還是母狼?”
哈薩克人有一個習慣,攻擊羊群的惡狼可以打,其他的狼,特別有崽的母狼,是不打的。
熱合爾汗說,不知道是公狼還是母狼,聽它叫的聲音好淒慘,像人的哭聲一樣,熱合爾汗爸爸沒再問什麼,連忙在門前的石桌上放開飯布,叫熱合爾汗趕快洗手吃晚飯。吃了晚飯,趕快把作業做完,說他還要去招待剛來到山莊的幾位客人。
5
過了一夜,熱合爾汗早上起來,什麼也不記得了。飯一吃,騎上“赤豹”,上學去。
下午放學,熱合爾汗仍沿著走慣了那條近路回家。
可是,剛看西天的“魔鬼城”黑魆魆的影子,離饃饃嶺還有好遠,“赤豹”又陡然停下來,抬起前蹄,一聲嘶叫。
“赤豹”猛一抬前蹄,立起老高,熱合爾汗差點兒摔下來,嚇得一把抓住長長的馬鬃,拔出鞭子剛要抽”赤豹”的屁股,一聽,前麵的饃饃嶺上又傳來一聲狼嚎,嚎哭聲跟昨天那野狼的聲音一樣淒慘。熱合爾汗抬起頭看看,沒錯,就是昨天那條花額黑耳朵的銀白色的大野狼!他心裏有些奇怪極了,這狼怎麼了?昨天哭,今天又在這兒哭?聽大人們說過,哈薩克人不能三次聽到野狼的哭聲,如果三次聽到野狼的哭聲,家裏的牛羊就會一定遭災。熱合爾汗想,今天是第二次聽到野狼的哭聲了,要是明天再聽到咋辦呢?熱合爾汗心裏緊張起來,趕快回家告訴爸爸,讓爸爸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