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近十二點的時間了。
初秋原本以為這個時候的林宅應該是黑燈瞎火了,進了門才知道是燈火通明。
管家林棟在她下車時,早已靜默站在一邊,然後在她下車時,領著初秋往前走去。
還是他帶的路,見麵的對象還是林老爺子,隻不過身邊卻少了一個人的陪伴。
麵對初秋,林棟心裏還是有些心虛的。
是他親手把這個女孩子送到了時振軒的麵前。
是林家辜負了她,出賣了她,所以原本是以為盛滿怒火的再次見麵,豈料女孩子沉默安定的表情完全出乎他的意外。
種著夾竹桃前的竹林房子,
初秋踏上木階梯,一步一步走到門前,沒有上一次的擔心緊張,推開門,她筆直的走進門內。
林老爺子仍是在房裏等著她,沒有練字,隻是負手獨獨看著那幅小楷的《漁夫詞》。
聽到動靜的林老爺子回首看了初秋一眼,充滿滄桑感慨的低沉嗓音回音在這個有些空的屋子裏,“這幅字是丹青八歲時候所寫。”
初秋把目光同樣放在那幅字上,抿著下唇不發一語。
“丹青天賦異稟,小小年紀就已有了旁人所不及的毅力和傲氣,”林老爺子話音帶著對往事沉憶,“她一直是我最疼愛的女兒,從小到大,我都已經為她鋪好了繁花錦路,可是性子倔強的她為了那所謂的愛情,第一次執拗的忤逆了我的決定。”
“我用盡了任何辦法都沒有阻擋住她和申脈勳在一起的決心,”林老爺子低吟,“為了那個男人,她就那麼頭也不回離開了這個養了她二十幾年的家,甚至連斷絕了我們的父女關係都沒讓她回頭。”
老人心痛的閉眼,耳邊仿佛還回響著女子堅決的聲音。
她說,“爸爸,你的生活中不缺我一個孩子,可是我的孩子卻是隻有一個父親,我既然選擇了與脈勳在一起風雨同舟的生活,我這輩子就不會背棄我們的誓言。”
不愧是他林及博和舒淺的女兒,脾氣秉性,傲氣倔強完全遺傳了她母親和他的綜合。
就算與林脈勳在一起的結果是流落異國,過著貧苦的日子,從十指不沾陽水的千金小姐到為了生活奔波的家庭主婦,她受了多少的委屈和艱辛,卻都咬著牙沒和家裏低頭一次,直到後來的林脈勳病逝,他最疼愛的女兒丹青才在那一天和他通了話。
他直到後來才知道,那頓電話竟是生離死別的最後一次。
林老爺子永遠都記得丹青掛電話時哭的傷心的顫音,“爸爸,我答應過脈勳永遠不會讓他一個孤獨著,所以我沒有辦法,我必須要陪著他,再見了。”
他那個從小到大都在鮮花和掌聲裏長大的公主啊,就連選擇死亡都用那麼驕傲的方式。
抱著林脈勳的屍體一起投向那寬廣無邊的海域。
可憐了小小的申澤就那麼的在一夕間成了那無依無靠的孤兒,在異國他鄉堅強的活著。
苦難能磨礪人的意誌,它能讓小小的孩子成長的快速,有些人在苦難中生活的久了,對於這個世界不免存著怨懟之心,漸漸的就會迷失了自己的本性,但是同樣還有著這麼一種人,他們的血液中天生流動著高貴的血液,即便跌落那凡塵之中,本質依舊如玉般清潔,麵對生活不卑不亢的活著。
麵對林老爺子緩緩鋪陳的往事,初秋完全可以想象到失去了父母的那段期間,申澤經過了怎樣的恐懼迷茫的日子,她和他,他們有著極其相似的童年,經曆過同樣的害怕和孤單。
“申澤遺傳了他母親的固執和倔強,隻要認定了一個人,就會一意孤行到底。”林老爺子目光平靜的望著初秋,“我知道你恨我這麼對你,你恨我用這種方式拆散了你們,你恨我把事做的這麼絕,人老了,什麼事都會變的固執不通達情理,申澤之所以會躺在醫院裏,都是由我造成的。”
“可是如果再做一次選擇,我還是選擇這種方式,”林老爺子笑容苦澀無奈,“因為你的出現,申澤這一年的發病率變的頻繁不定,他每一次大的情緒波動都與你脫不了關係,也許你注定是他命裏的劫難,他能不能躲過去是天定,躲不過去就是死劫,我知道你們是真心相愛,我知道這麼對你有失厚道,欠缺良知,可是我沒有辦法,還是會用盡一切手段讓你能離開申澤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