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李天岑“人”字係列長篇小說書評(3)(2 / 2)

勸誡,勸人勸世,這是一種寬恕,是中國人生的主要道德方式,也是人類精神的基本要義。寬恕,帶來諒解、和平和溫暖,作家李佩甫認為《人倫》的“筆觸與色調一直是暖意的,不暴戾,不隱飾,不誇張,不溢美。”

正因為這樣一種“寬恕”和“暖意”,《人精》和《人倫》中的生活場景和人性具有很強的包容性。不輕易判斷,不輕易否定,生活內部和人內部的複雜性被充分展示了出來。《人精》賴四好色,但他富於創造力,善良、幽默,也有奉獻精神;賴四老婆桂兒當年因為賴四會唱戲而和他私奔,如今人老色衰被拋棄,卻依然侍奉公婆關心賴四;孟婕愛財虛榮想進電視台,但她坦率上進。《人倫》中的犬子頭腦簡單但仗義執言,田捍衛陰險但他孝順父親心疼弟兄,米蘭蘭也搞陰謀想當官但時時把握分寸。展現在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都鮮活、生動,立體感很強,是活生生的人。這樣活生生的人的行動,必然會是多層次的、多重向度的,小說的空間因此而寬闊,而有流動性和多義性。這讓我們所熟悉的、貧乏的日常生活煥發出新的光彩。

一部好的作品總是不斷向世人呈現這個世界的多樣性,能夠讓讀者在貧乏的、熟悉的日常生活中感受它內在的豐富性。作家精神的寬闊度往往會決定小說精神的寬闊度。

“俗”文體

魯迅認為白話小說是“以俚語著書,敘述故事”,這裏,他特別強調小說的“方言俗語”和“故事性”。方言俗語並非隻是一個簡單的噱頭或某種趣味性,而是小說內部的基本語言元素,它是人物思維方式的體現,並由此形成一種獨具地方色彩和民間意味的文風和文格。宋元時代的“白話小說”,除了在內容上所寫的是世俗生活、民風情狀之外,更重要的是用方言、口語寫作,這才是使我們感受到那貼地的、廣大而豐饒的現實生活。

《人精》,“人精”,本來就是俗語,何謂“精”?“聰明,能耐到極點,成了一種精華,有些不像人了”,所以,農村有種說法,“能得成精了”。小說開篇講道,“小時候,爺爺找先生給他看過相。那先生看了說,這娃是個人精,有天分,長大了要靠賣嘴吃飯。先生說他,粗看長個狗相,細看是個虎相,狗走遍天下吃屎,虎走遍天下吃肉……”

這短短的開場白以口語進行敘事,語速錯落、鏗鏘,簡潔、曉白,方言、俗語、俚語混雜在一起,民間生活的詼諧、風趣和文化形態很自然地被呈現出來。《人精》的語言結構很有說書人說書的意味,故事性強,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

賴四果然“靠嘴”吃飯,跟著先生學幾天鼓詞,就出去跑起了江湖,當了說書人。“鼓板一打響丁東,你來演唱大家聽,愛聽文,愛聽武,愛聽奸來愛聽忠。半文半武俺會唱,酸甜苦辣腹內盛。唱的是大宋江山歸一統,四帝仁宗登龍廷。自從四帝登龍位,全憑文武兩班卿,文侃南衙包文正,忠心耿耿保大宋……”全書隨處可見這樣傳統的鼓詞段子,還有根據現實生活隨時改變的鼓詞,“八百裏伏牛山連山,重重雲霧遮住天。山峰陡峭懸崖險,嚇不住人民公社眾社員。”對民間藝術形式的熟悉和隨手拈來的改編能力使得《人精》像一個民間藝術的活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