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問鶴蹲在地上,白光和影子都已經消失了,這條走廊又一次浸泡在了一片沒有邊際的黑暗中。道人覺得自己的身子在打顫,胸口和後背已經被汗水濡濕了一大片,還有汗珠涔涔地順著他的眉梢滴下來。這房子太熱了,他渾身都熱得受不了。但是,他的內裏卻覺得冷,一種透徹肺腑的冷,從腳底直接貫穿到頭頂,冷熱交逼,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得了瘧疾一樣,就快要打起擺子了。
道人腦子裏漸漸浮出一個念頭,好像黑夜中忽隱忽現的一點光亮,他覺得哪裏不對,剛才的影像中,有著一些說不通的地方……是哪裏?他有些遲疑地向黑暗中的地麵伸出手去,像是要摸索那根本不存在的屍體,一片片零散的畫麵陸續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又消失。指尖傳來凹凸粗糙的觸覺,他的手已經觸及地板。黑暗中,他幾乎看不見自己的手,但他還是用手在地上畫了一個圈。“這是頭”他輕聲說。接著手移動到了圓圈的斜後方:“這是肩膀”。
他就這樣一邊回憶,一邊用手在地上畫著:“血泊一直延伸到這裏——這是腰,這是流出來的內髒……衣襟下擺……這是脫手的拂塵……這……”忽然他停下來了,他的手已經在地上畫出了那具屍體大半的輪廓,此刻,他停在了死屍左手的位置——就是他之前伸進縫隙尋找東西的那隻手。
他忽然意識到哪裏不自然了,那個老道,如果他真是要去拿一樣什麼東西,當他發現縫隙裏空空如也的時候,他要麼繼續強打精神探尋另一條縫隙,要麼就可以徹底死心了,他完全沒有必要再把手縮回來,然後鄭而重之地平放在身體一側,好像……好像生怕別人從他的手聯想到那條縫隙,好像生怕別人知道了這條縫隙的存在。
“他不是……他不是要去縫隙裏拿什麼東西,”道人喃喃自語,腎上腺素像開閘的洪水一樣湧進他的血液,周問鶴有了一種靈魂出竅般的感覺,“他是……把一樣東西……塞進去了!”
周問鶴雙手撐地,小心翼翼地趴到了地板上,看起來就像一個荒原上的旅人正舔著地上僅有的一灘水。當他的臉貼近地麵,一股陳年木頭的腐敗味在猝不及防下衝進他的顱內。道人厭惡地皺起眉頭,一隻手慢慢朝縫隙的位置摸索過去。他覺得自己的手變成了一條肮髒的蛇,正在黑暗中用信子辨別著方向。
忽然,他摸到了一個豁口,他屏住呼吸,順著豁口的方向移動手指,他幾乎立刻感覺到豁口變寬了,他壯著膽子把手伸了進去。十一年過去了,天知道現在那裏麵可能住了些什麼。在這種情況下,他那隻握劍的手就和一隻兔子一樣的無助。
值得慶幸的是,這條縫隙裏似乎沒有什麼討厭的居民,道人的手指在濕漉漉的縫隙裏麵劃了兩圈,碰到了一件金屬質地的東西。那東西似乎經過人為的雕琢,憑觸覺依稀可以感覺到一個人類的輪廓。周問鶴用兩隻手指輕輕夾住那東西,慢慢把它取了出來。狹窄的縫隙中,要夾住這樣尺寸的東西顯得異常困難,就像是用一雙銅筷子夾起一塊抹了油了鵝卵石,那塊金屬好幾次都從道人指尖滑了回去。額頭上的汗珠像小溪一樣順著周問鶴的眼角流進眼睛裏,道人不得不時常停下來擦拭,他覺得幾乎每噴出一口熱氣出來,四周就變得更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