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幽遠的小山村蒙上了一層金黃色的麵紗,略顯神秘。山影漸漸模糊了,鳥聲反而清晰起來。
顧盼兒依然坐在樹上,極力眺望著遠方,眼底卻是一片茫然。她的眼睛紅腫,明顯有哭過的痕跡。
在她坐的地方不遠處有一個鳥窩,裏麵的小麻雀們正吱吱喳喳地伸著頭叫喚著自己的媽媽。麻雀媽媽已經在顧盼兒身邊徘徊很久了,卻遲遲不敢靠近,它不停地飛來飛去,顯得有些著急。它嘴裏叼著食物,翅膀吃力地撲扇著,眼裏似乎流露出乞求之意。
它在乞求什麼呢?乞求顧盼兒不要傷害它和它的寶貝們嗎?
顧盼兒是不會這麼做的。
六歲的時候,他抱著她爬到樹上,指著一窩的小生命對她說,它們彼此愛著,因為它們是親人,是骨肉。如果哪一天,鳥仔們不見了,鳥媽媽會很傷心的。
那時她回過頭一臉天真的問他:“我要是不見了,你是不是也會很傷心呢?”
他慈愛地摸摸她的頭,笑得很溫柔:“會啊。”
會啊!會啊?
但是,鳥兒們還和它們的媽媽在一塊,他又去了哪裏呢?
她沒有消失不見,而他卻選擇了不再見她。
他拋棄了她,甚至將小她三歲的弟弟也帶走了,就在她九歲那年。
從此以後,她的童年不再有快樂,所有的夢都在崩塌,世界於她隻剩下了黑暗,黑暗裏是媽媽瘋瘋癲癲的罵聲,黑暗裏是同村小孩刺耳的嘲笑聲,黑暗裏是她無助的哭泣聲。
“爸爸”這個詞已經很久沒從她嘴裏喊出來,從她知道他走了,可能不再回來了起,她便不再說這個詞,她曾試著呼喚過,在被神誌不清的母親無情毆打的夜晚,然而話還沒出口,就已被哭泣所淹沒了,她實在是很傷心。
這樣想著,眼淚又不由自主地在眼圈裏打轉了。
三年了,每次當她受了委屈,就會爬上這棵樹等待他回來,然而每一次都是失落再失落。
她曾在無數個夢裏夢到他一隻手牽著弟弟,另一隻手溫柔的向她伸過來,麵上笑容一如既往的慈愛。在她激動的正打算伸出手去緊緊握住那隻手的時候,他卻突然將那手縮回,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毫不留戀。
哭喊又有什麼用呢?
那人離開得很突然,一點征兆都沒有,或者是顧盼兒想不起來了,又或者是她並不懂罷了。
大人間的糾葛,小孩懂的確實有限,而且事實常常是被大人們精心編製的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所隱藏起來的。可是許多無情的結果最後卻總由小孩來承擔,這並不是公平的。
但這種不公平很普遍。
顧盼兒也同樣遭遇了這種不公平,且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她在樹上坐了很久。鳥媽媽在反複確定了顧盼兒是安全的後,終於放心地飛回了自己的巢中,與等待它許久的寶貝們快樂地享受晚餐了。
“咕~”顧盼兒的肚子開始抗議了,畢竟哭了那麼久,能量已消耗得差不多了,何況本來就沒什麼東西吃,家裏現在可以說是揭不開鍋了。
她看著窩裏的那幸福的一家子,眼裏神色複雜。舔了舔嘴唇,猶豫著要不要回家去了。
不知道媽媽怎麼樣了?她的棍子還真是毫不留情啊,似乎把所有的恨都綁在了上麵,就這樣揮過來。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她是我的媽媽啊,我隻有一個媽媽,也隻剩下媽媽了。
她這麼想著,不住地給自己找應該回家的理由,如果不這麼做,她是沒有勇氣再踏進那個地獄一般的家的。
月亮已經出來了,天幾乎完全黑了。
顧盼兒再回頭看了一眼遠方那條山路,現在它已完全不見了。她小心地從樹上下來,待腳落地,輕輕拍了一下身上的灰塵,借著昏黃的月光,摸索著朝家的方向走去,腳步並不輕快。
半路上,顧盼兒遇到了同村的王大叔。王大叔遠遠看到顧盼兒,就朝她喊道:“你媽媽正滿村找你呢,可著急了,你怎麼在這裏啊,趕緊回家去吧。”
顧盼兒聽了,心底竟湧起一絲感動,她加快了腳步,小跑著往家裏趕,似已將之前的傷心難過全都置於腦後。
林惜雲此刻正倚門而立,她的眼睛似乎穿過黑夜望著遠處,又似乎什麼也沒有在看,因為她的眼神實在是太黯淡無光了,和黑夜完全融在了一起,誰也無法看清。從屋裏漏出來幾縷暗黃的燭光噴灑在她身上,偶有微風吹過,掀起她白色襯衫的一角,使她看起來瘦弱又無助,像紙人一般隨時可能隨風而逝。
顧盼兒在看到她後腳步越走越慢,似有千斤重般。
有千斤重的何止是腳呢?她的心此刻也如千斤重。
媽媽就這樣一直在那裏等我嗎?她等了多久了?她是不是很焦急?她會不會以為我也離開她了呢?我怎麼這麼不懂事?我明明知道她隻剩下我了可依靠了,就如同我隻剩下她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