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篇字形方正、橫平豎直、橫細豎粗、棱角分明的《短歌行》擺到趙頊的麵前時,不由得他不目瞪口呆,半晌無語。同樣在旁的宰相王珪,以及馮京、呂公著等重臣傳閱後,也都驚歎不已。
其中那馮京是少年時就三元及第的大才,現已五十多歲,當下奏道:“老臣看來,這副字字型結構嚴謹,整齊均勻,觀之讓人有舒適悅目之感。已可稱為卓然大家。均國公以垂髫之齡有此造詣,實在讓老臣汗顏啊!”
旁邊呂公著更是當今學術界泰鬥之一,也點頭稱是:“均國公習字不過兩載,竟成一家,古今未得一見!此等天縱英姿,陛下當擇天下名士而善教導之!”
一時間諸大臣七嘴八舌,眾說紛紜,一個勁拍著馬屁。直把趙官家樂得捋須微笑不止。也把個趙傭嚇得肚中叫苦不迭:“完了!完了!這次鬧大發了!在這幫老家夥前露了個臉無所謂,沒想到他們居然攛掇著給我找個更厲害的老師!這回怎麼辦?”
茫然無措中,猛聽得父親叫他:“六哥兒!”忙答應著,隻聽官家說道:“眾卿說,該給你請位天下名士做師傅,你覺得怎樣啊?”
“噫?這種事怎麼問起我來了?我一剛五歲的孩子說了能算?”暗裏尋思著,偷眼觀瞧父親神色。卻正瞥見那一絲捉狹,不由得趙傭心神一動。壯了壯膽氣,大聲說道:“爹爹!臣於文字上,實在沒有什麼耐心。隻願學那槍棒,長大後好保家衛國!”
一言出口,讓眾大臣眼鏡片碎了一地,幾個年紀大的險些沒摔著。沒有耐心?沒耐心都能創出一種,這位六皇子還真不是凡人啊!好在剛才沒有那不自量力毛遂自薦要教他的——就這樣的,教起來上火啊。自己十年寒窗苦讀,到他那還不知道要用幾個月呢!
惟獨趙官家聽了哈哈大笑:“朕就知你不好文章事,專一門心思要去舞槍弄棒!”
下麵宰相王珪是有著“三旨相公”雅號的老狐狸,難得開了尊口:“均國公此語雖屬童言,倒也不失太祖太宗遺風!陛下當允之。”
要說老狐狸就是不凡,隻一張口,就俘獲了趙傭“幼小”心靈的無比好感:“對啊,果然薑是老的辣!瞧這老頭子多會說,太祖太宗遺風——難怪人是宰相啊!嘿,以後又多個理由了!”
旁邊的老頑固馮京卻道:“不然!太祖太宗不止武功鼎盛,文治更在其上。不然哪有大宋如今這錦繡江山?況且那槍棒之術,技擊小道耳!縱然均國公欲學武事,也當兵法為先。況且不諳古今興廢,安得韜略?所以,老臣以為,當遵循祖製,早日為皇子延聘名師。”
隻把那趙傭一旁聽得心下發急,不顧這官家不住點頭,將欲張口,他已搶了話頭叫道:“爹爹!臣以為……以為……”卻是不知馮京這老兒的名號,頓住無語。
趙官家一皺眉:“以為什麼?”
“這個,臣以為他說的不對!”手指一指馮京。官家肚裏暗笑,敢情是不知道人家叫什麼,斥道:“這位是樞密使馮京。不得無禮!他哪裏說得不對了?”
趙傭一楞,原來是這位名人——錯把馮京作馬涼的主角啊!行,老頭,我記得你了!對其施了一禮,才轉向官家說道:“馮樞密使剛才說,欲學武事,當兵法為先!臣雖年紀小,練字時倒也翻過《武經七書》。記得《三略》上說:‘夫將帥者,必與士卒同滋味而共安危,敵乃可加。故兵有全勝,敵有全因。’我今不精習技擊之道,怎麼知道士卒操練的辛苦?將來又憑什麼作將軍,如何統禦軍隊上陣?那又有什麼‘同滋味,共安危’了?”說著,急切之色溢於言表。加上他幼稚的麵龐,隻看得眾人忍俊不禁。隻因大宋向來重文輕武,又慣以文臣指揮戰事。所以趙傭這番話,卻隻有一人聽得暗自點頭。正是眾人裏唯一通曉武備的太尉文彥博。
這老頭資格既老,又素有威嚴,當下略一盤算,越眾而出奏道:“陛下!均國公年少而聰穎,所言亦是成理。雖然少年心性,不喜文墨。但臣想來,待年歲略長,自然會知曉以文治國的道理。臣附馮樞密所議,並薦二人,可以為皇子之師!一為司徒富弼,三朝重臣,文武事無所不精;二為司馬君實,自幼有奇才,隻均國公仿佛。迄今編修資政,才學更是唯寥寥幾人可堪比擬。此二人今都在西京洛陽,旦日可至!”
這番話下來,趙官家真是眼前一亮,暗說:“果然是老成持重的幹才!轉眼間就有這麼好的主意!所推薦二人當我老師都足夠了,莫說教個小子。隻是……”張口問道:“隻是這二人,富公年近八旬,且腿腳不便;另一個嘛,咳……”那另一個的司馬光,是與他趙官家政見不和,自家請辭編書去了。他下了旨過去請,人家可不一定來。富弼也差不多,當初直接說自己腿腳不利索,就不來了的。這話可就不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說出來了,誰不好麵子?尤其是皇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