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諾言,我的滄海20(2 / 3)

“我看這天啊,估摸著還得下一場大雪。”司機小劉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嚴真透過車窗向外望了望,又問顧淮越:“你說,我們選在這個時間回家是不是不太好?”

顧淮越垂眼看了看她,低低一笑:“也不至於,我看這雪,今天是下不下來的。”

嚴真歎一口氣:“幹嗎要坐飛機,還不如坐火車回去安全呢。”

顧淮越捏捏她的臉:“還不是有些人歸心似箭。”

語罷,就見嚴真紅著臉瞪了他一眼。他開懷一笑,攬住了她:“再睡一會兒吧,到拉薩還得好長時間呢。”

“嗯。”

早晨起得太早,她也確實有些困了,可剛窩進他的懷裏,嚴真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抬頭說道:“對了,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去軍校教書的好。”

“哦?為什麼?”

“你不適合那裏。”嚴真說,“你適合帶兵。”

盡管在眾人眼裏他是一個深沉內斂、頗有城府的男人,可在她看來他的思維模式還是很簡單的。他應該帶兵,在訓練場或者戰場上盡情發揮他的本領,而不是做一個教員或者研究員,站在四方講台上對著一群從未上過戰場的人侃侃而談。

一次兩次尚且可以,長年累月這麼下來,他一定會感到束縛。這個男人,他適合更為廣闊的戰場。

顧淮越倒沒想到她會想那麼多,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直到嚴真不耐煩地捅捅他的胳膊才回過神來笑答:“知道了,讓我再考慮考慮。”

嚴真“嗯”了一聲,重新靠回了他的肩膀。顧淮越就勢攬住她,一邊順著她的長發一邊思考她剛剛說的問題。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以為她已經睡著的時候,忽然聽見她悶悶的聲音從他懷中傳來:“對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說了,我打算考B大的研究生。”

順著她長發的右手僵在半空。研究生?B大?B市?想明白這之間聯係的顧淮越,笑了。

汽車緩慢地行駛在林芝地區。前段時間這裏剛剛下過一場大雪,積雪尚未消融,走在縣城裏沒什麼感覺,等一上了國道,所看到的便是一片片白皚皚的雪山了。

走到了這裏,司機稍微降低了車速。

顧淮越和嚴真都閉著眼睛在後排養神,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忽然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後座的兩人因著慣性往前倒去,也恍惚地睜開了眼睛。

“怎麼了?”嚴真被驚醒,心跳一時間有些不穩。

司機小劉不好意思地轉過頭來:“前麵堵車了。”

果然,從車裏向前望去,前麵已經停了一長串車,路麵上也站了不少人,看樣子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顧淮越微蹙眉頭:“這是怎麼回事?”

小劉搖搖頭:“首長我下去看看,八成是出什麼事故了。”

嚴真一聽“事故”兩個字,心也提了起來:“出事了?”

顧淮越下意識地攬住她:“還不清楚,等小劉回來再說。”

嚴真點點頭,看著窗外連綿一片的雪山上那層厚厚的積雪,心裏忽然打了個突。她猛地抓住顧淮越的手,正待說些什麼,小劉喘著氣從前麵跑了回來:“首長,前麵,前麵發生了雪崩,有兩公裏左右的路段被雪蓋住了,咱們過不去了!”

嚴真驀地睜大眼睛,抓著顧淮越的手也緊了緊。顧淮越察覺到她的異樣,反手拍拍她,又問小劉:“現場有人營救嗎?”

“地委派了一支救援隊,正在挖呢,據說雪崩發生時有個施工小隊正在作業,雪壓下來全被埋了!”

這樣說來,現在正是危急的時刻。顧淮越沉吟了片刻,打開了車門:“我過去看看,小劉你留在車上,照顧你——”

“我也去!”嚴真急匆匆地打斷他。

“不行。”顧淮越毫不猶豫地拒絕,“前麵那是雪崩,有危險!”

“我知道。”嚴真匆匆披上一件大衣,跳下來拽住了他的胳膊,“可你這次必須帶上我。”

她難得露出這麼執拗的一麵,顧淮越竟一時不知該怎麼拒絕。他知道她想起了什麼,上次他去災區救災,拖著一條傷腿回來;這一次又是雪崩,她是擔心他出意外,所以才這麼執意要跟他一起去。

顧淮越看著她,沉默片刻,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強!”

嚴真淺淺一笑,握緊了他的手。

剛剛他們離得遠,還不清楚具體情況如何,直到走近了,才發現比他們想象的要嚴重。

因為雪崩來得突然,又波及國道,即便司機及時采取了措施,也仍未能夠避免事故的發生。就嚴真所知,已有三輛大小車子發生了追尾事故,車內的人均有不同程度的受傷。另外就是,雪崩發生時還有一個施工小隊在此作業,有八十人左右,眼下都被困在了雪中。

林芝地委和交通部門派出了救援人員,相關部隊接到通知也正在趕來的途中,救援工作正緊張有序地進行著。

顧淮越在警戒線外觀望了一會兒,正要邁過警戒線的時候,被攔住了。顧淮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穿的是便裝,稍一思忖,將軍官證拿了出來,遞給那人看:“我是軍人。”

那人看了一眼,對他露出抱歉的笑:“那進來吧。”

顧淮越和嚴真徑直走到了一支救援隊伍那裏,他向為首的隊長出示了一下軍官證:“算我一個。”

隊長看了他和嚴真一眼,說:“好!”

脫了大衣,戴上一副手套,顧淮越大步向積雪最厚的地方走去。

嚴真抱著他的大衣,原本也想跟過去,視線一轉,卻看見一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小女孩。

許是剛被救出來,小女孩披了一身雪站在一旁,上下肢幾乎縮到一起了。

嚴真心思一轉,走到女孩的麵前,看著她被凍得發紅的鼻子和眼眶,蹲下身,展開手中的大衣將她包裹進來。

忽來的溫暖讓女孩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她睜著一雙紅紅的大眼睛,看著嚴真:“謝謝阿姨。”

嚴真笑了笑:“冷不冷?”

女孩搖了搖頭。

嚴真又左右張望了一下,對她說:“我把你送到外麵好不好,這裏危險。”

小女孩又搖了搖頭,指著遠處的厚達五六米的積雪說道:“我爸爸還在那裏麵。”

小女孩的父親是施工隊的,此刻被困在那厚厚的積雪當中,等待營救。而這個小女孩因為離得稍遠,所以先被救了出來。

嚴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見了一個匆忙的高大身影。回過頭,她對女孩微微一笑,又緊了緊大衣:“那好,咱們一起等他們出來。”

現場的救援人員很多,陸陸續續有人被救出來,還有大大小小好幾輛鏟車在疏通道路,受困人員很快安靜下來,能幫的就進去幫忙,不能進去的就貢獻衣物給那些剛剛被解救出來凍得打哆嗦的人穿上。

嚴真和小女孩等了一會兒,忽然看見一個滿身是雪的女人從裏麵跑了出來,步伐踉蹌,直直地衝著她們跑來。嚴真原想護著女孩退後幾步,卻不想那人一下子癱倒在了她們麵前。

嚴真嚇了一跳,鬆開小女孩的手走上前去查看,隻見那人睜著大眼睛,粗重地喘息著,看見了嚴真,一把抓住她的手厲聲喊道:“雪崩了,快跑!”

原來這個人被解救出來之後尚未反應過來,以為仍在雪崩當中,拚了命地往前跑,不想渾身上下沒有力氣,沒跑多遠就癱在這兒了。

嚴真看她臉色蒼白,忙去一旁叫來了兩個人,一起把這個女人抬出警戒線。

警戒線外有一個男人焦急地踱著步,看到他們抬的女人,眼睛一亮,急忙向他們走過來,連掉在地上的大衣都顧不得撿,上前來緊緊地摟住這個女人。嚴真怔了一怔,看清了這男人一臉的焦急之色,便把女人交給了男人。

似是因為恐懼,女人靠在熟悉的懷抱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男人便一邊給她披上大衣一邊在她額角親了又親一邊又哄她:“沒事啊,沒事沒事。”

嚴真默默地在一旁看著兩人相依相偎的場景,忽然有些動容。

好不容易安置好自己的女人,男人跑過來握住嚴真的手,使勁地道謝:“謝謝你!謝謝你!多虧了你救了俺媳婦。”

嚴真的雙手都被他勒紅了,不過她依舊笑了笑,還帶些不好意思:“別這麼說,隻不過,這麼危險的地段,以後還是少讓女人過來比較好。”

男人撓撓頭,一臉後怕:“我們也沒想到會遭遇雪崩,那家夥,漫天飛雪……”

漫天飛雪。

似是感覺到了那股冷意,嚴真縮了縮脖子。正在這時,天色忽然暗了下來,嚴真抬頭望望天,內心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隻是她還未來得及做些什麼,一陣風卷著雪粒子吹了過來,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擋,卻被另一股來勢洶洶的風吹得險些站不穩。伴隨著周圍人們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她才明白將要發生什麼。

“刮大風啦!快點撤離危險地帶!快點!快點!”

“刮這麼大風是不是要二次雪崩啦?趕緊往後退!往後退!”

二次雪崩。

嚴真聽到這個詞時擋風的動作頓了一頓,撤下胳膊的時候看見不遠處有救援人員在大聲地呼喊著撤離,圍在警戒線外的人群在向後退,準備撤離到安全地帶。男人看嚴真依舊在發愣,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大風中高聲喊道:“撤!撤!”

嚴真跟著往後退了幾步,卻忽然在嘈雜聲中聽到一陣孩子的哭聲。她的眼睛猛地一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向積雪堆積的地方跑去。

“別往那兒跑了!哎!咳咳咳!”男人大聲喊著她,卻不料一陣風溜進了他的口中,嗆得他說不出話來。

因是逆著風,嚴真行動起來極為艱難。不時有卷著雪粒子的風迷住了她的雙眼,她捂住眼睛,快跑幾步又不小心與奔跑逃離雪崩現場的人相撞。

就在她跌跌撞撞狂跑的時候,一隻大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了過去。她抬頭一看,是顧淮越。

風刮得他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了,可是他還是一眼就看見在人群中毫無方向打轉的嚴真,見她還要往前跑,他拽住她,大聲地說:“你瘋了?趕緊退出去!”

厚厚的白雪再加上大風,是極易引起二次雪崩的!

嚴真卻搖了搖頭:“孩子!”

大風中,他隻能看見她嘴巴張張合合,聽不清她說的話,見她執意還要往裏進,他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衝她喊道:“快點退出去,裏麵危險不能進!”

“裏麵有個孩子!”

她衝他吼了一聲,趁他猶豫的工夫,掙脫了他的胳膊向裏麵跑去。顧淮越看著她跑遠,也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了,不由得握緊雙拳,咬牙原路返回。

在一片觸目所及皆是一個顏色的皚皚白雪當中,要想找到一個人,是很不容易的。所幸嚴真給小女孩披上了一件軍大衣,憑著那點綠色,嚴真找到了小女孩。可正待她要上前的時候,最讓人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因為大風,原本積了五六米的雪堆鬆動了,加速往下墜落雪塊。一開始是小雪塊,幾秒過後,就變成了大雪塊,毫不留情地砸向了蜷縮在雪堆下麵的小女孩。

嚴真深吸一口氣,旋即衝上前。她快速地抱起小女孩,還未來得及站起身,就聽見哢嚓一聲響,然後好幾個雪塊順勢砸了下來,借著重力的作用,直直地砸到了她的脊梁骨上,嚴真登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雙腿一下子跪在地上,抱著小女孩的手直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