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3)

楔子

春末夏初之際,文君山就濃如翠屏了。那種濃猶如潭水一樣,看上去很幽很深。深幽是一種誘人的境界,每每讓人生出身不由已的墜入感。屏風呢,是一種遮著掩著的姿態,遮著掩著就有誘惑力,總讓人想到後麵有什麼秘不示人的東西,引得人越發好奇。

相傳西漢大辭賦家司馬相如過臨邛時,以一手好琴挑動了卓文君的芳心。文君與其私奔之時,二人曾登此山,在山上做白頭之盟。於是,這座山就叫做了文君山。

雖然無從考證此處名勝和傳說是否僅為後人所附會,但是文君山已成了旅遊的景點卻是毋庸置疑的事實。說來挺有意思,那些上山的遊客幾乎全是成雙成對的年輕男女,對於他們來說,登頂近乎是一種神聖的儀式。極頂有霜鳴寺,寺後有交藤崖,那是愛情的聖地。在這個變動不居的時代,“枕前發盡千般願”是不足為信的,能在極頂學一學古人,將古老的儀式操演一番,似乎就在心理上得到了一種婚姻的保險鎖,感情的安全門。

此刻,這樣的一車年輕的男男女女正坐在一輛寬敞的旅遊大轎車裏晃晃悠悠地上山。盤山公路是逶迤的,一車人猶如躺在搖籃中,漸漸的都有了困意。

導遊小姐想活躍氣氛,她拍著小手甜甜地說,“喂喂,大家請注意了,現在做有獎競答。哪位答對了題目,咱們有獎勵。”

“好啊好啊,出題目吧。”

“行啊行啊,獎什麼呀?”

……

年輕的男男女女們熱鬧起來。

“如果答對了,就獎一麵咱們旅遊團的小旗。”導遊小姐把一麵三角形的小黃旗舉起來。

“跟我來呀,請各位都到這邊來呀——”坐在前排座位上的一位小夥子故意揚起手,做出個舉著小旗的樣子,維妙難肖地操著導遊的聲調。

“對呀對呀,獎一麵小旗那我們不也成了導遊嘛,”雙人座上的女伴兒用甜甜的笑附合著她的男友,“我看還不如獎一塊巧克力呢。”

男友的西裝和領帶都比較名牌了,周身洋溢著初出道的自信。但是看得出來也隻是剛剛出道罷了,按照時下什麼“藍領、白領、金領……”的階梯算起來,他大概正處在藍領向白領過度的階段,權可算做藍領的升級版。

“升級版”身邊的女友是那種規格標準的常用配件,比較另類的是她用的香水,那是一種似淡卻又濃冽的麝貓味兒,讓人在動用了嗅覺之後不能不再動用視覺對她另眼相看。

雖然“升級版”和“麝貓”對獎勵的方式提出了異議,但是導遊小姐隻是莞而一笑,便繼續說道,“我們來遊文君山,應該知道卓文君的故事,有誰能給大家講一講?”

“升級版”脫口就說,“不就是司馬相如嘛,不就是他一彈琴,卓文君被打動了,就愛上了他,跟著他跑了嘛。後來卓文君他們倆,開小飯館賣酒,雖然窮,但是兩口子過得很幸福。”

導遊小姐拍著纖巧的小巴掌說,“講得很好,大家掌聲鼓勵。”

掌聲中,導遊小姐果真授給了“升級版”一麵三角形的小黃旗。

“剛才這位先生回答得很正確,現在我再問第二個問題。司馬相如是漢代的大辭賦家。誰能說出來,他最有名的作品是什麼?”

車廂裏靜著。“麝貓”望著男友,嘟噥著說,“是不是‘日照香爐生紫煙’呐?”

“嗨,那是李白的詩。”“升級版”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然後大聲說,“哎,對了,是‘大江東去”吧?”

“對不起,請你再想想。”導遊小姐說,“還有哪位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車廂裏有一些嗡嗡聲。

忽然,在差不多已是最後一排的那個雙人位置上,傳出悅耳的女低音,“司馬相如最有名的作品是《子虛賦》,《上林賦》。漢武帝讀了他的兩賦,非常賞識,就召見他,任他為郎。”

“答案正確,”導遊小姐再次鼓掌,然後走過去向那女低音授旗。

雖然有一個低沉渾厚的嗓子,然而人卻生得纖細,是那種楚楚的樣子,是那種讓人生憐的樣子。

“升級版”情不自禁地轉過頭,向“楚楚”那邊看。

他看得久了一些,他看得呆了一些,等他回過神兒來的時候,才發現身邊的女友正瞥著嘴瞪他。

“喲,你發現沒有,她旁邊的座位是空的,她是自己一個人哎。”“升級版”掩飾著。

“行了行了,你管人家是成單還是成雙呢。”“麝貓”使勁兒扯了扯男友的衣袖。

就在“升級版”接受女友管製的時候,導遊小姐又按照編排好的解說詞,很職業化地繼續說道,“剛才,已經有兩位遊客答對了我們的兩個問題。現在,我再問第三個問題,卓文君的父親是誰?”

“不認識。”

“沒查過她們家戶口。”

……

車裏的年輕人調侃著。

又是那個女低音,又是那個“楚楚”,幽幽地在座位上說,“是卓王孫。”

車廂裏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