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並不是一座山,不過,它比所有的山加起來更有名。
簡單的說,茅山是一種道士專用的法術,但並不是說每個道士都懂得茅山術,懂得茅山術的道士通常叫作茅山道士,以示分別。至於是不是真是有一座山叫茅山,是茅山術的起源地,隻怕不可考了。
道教,是中國獨有的宗教,源於先秦時代的神仙信仰和方仙之術,以老子寫的《道德經》和張角寫的《大平經》為主要經典。
道教的支派十分多,要詳細談,再多十倍篇幅也說不完,大抵北方道教偏重於煉丹之術,追求長生不老和采陰補陽之法,而南方道士則偏重於符錄,也就是畫符驅鬼、奇門遁甲一類的東西,茅山道士便是屬於南方一派。
茅山術的種類十分多,最有名的是五鬼運法,說穿了,其實不外乎是時間空間轉移的方法罷了,我有一個曆史學家朋友王居風,便是掌握了這種技術,不停在時空間穿梭,找尋曆史的真相。
學習茅山術,有很多禁忌,譬如說不可親近女色、不可積蓄金錢等等,而正由於茅山術的禁忌十分多,願意學習的人也越來越少,所以,這門神秘的古代中國秘藝也漸失傳了。
這篇少年衛斯理題為茅山,當然和茅山術有點關係,各位讀者不必心急,請先繼續觀看王天兵的日記,慢慢便會明白。
今天,我起來時,已經是黃昏。我隻覺得頭痛欲裂,顯然昨晚的酒醉還未完全消除。
我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再找酒喝。在這個沒意義的人生,除了尋求酒醉後的迷離世界,還有甚麼樂趣!
就在我顫抖著走往木架子找尋最後一瓶廉價高梁的時候,突然感覺背後有一股強烈之極的勁風,疾向我後頸抓來!
雖然在這個月來,我長期被強烈的酒精麻醉著神經中樞,但是多年來艱苦習武,反射神經依然比常人敏銳得多,本能地向前一撲,險險避開了這陰毒絕倫的一擊。
這時,我雖然幸運地逃脫了這一記偷襲,但頭臉伏在地上,整個背部完全暴露給敵人,其實情況依然異常危險。
幾乎是同時,敵人已經以迅疾無倫的身法疾撲向前,雙掌狠狠劈向我朝天洞開的背部。電光石火間,我雙手力撐地上,硬生生把整個身子提高半尺,後腳雙飛連環重重蹴出,這一記“連環虎尾腳”,正是“龍虎功”的救命絕招,可以說是百發百中,萬無一失。
誰知這次,我雙腳竟然踢了個空,敵人好像很熟悉我的武力似的,不知使用甚麼身法,竟然輕易避開了這記必殺絕招。而同時我隻覺下陰一涼,猛然醒覺敵人已經變招改抓我下陰。
我冷汗直冒,連忙雙手發力一撐,身體如箭般飛衝向前,僅僅避開了這陰毒的一招,還乘勢轉過身來,看清楚來襲敵人的樣貌,一看之下,登時呆了。
其實,這段期間,我失去了宣瑛,每天的生活仿如行屍走肉一般,基本上已喪失了求生意誌。假如有人堂堂正正的向我出招,我大多數都會不加抵抗,乾脆讓人了了我這沒意義的生命便算了。
可是,現在敵人突施偷襲,其間之凶險間不容發,我根本連想的時間也沒有,隻有本能地作出求生反應,甚至來不及想出放棄抵抗的打算。
我回轉身來後,隻聽得“砰”的一聲,原來是我失去重心,重重的跌回地上,因為,我見到偷襲我的敵人,而他,是一個絕不應該會往這裏出現的人。
偷襲我的是一個精壯漢子,大約三十來歲,虎背熊腰,渾身散發出野性的力量。我知道,這雙手力大無窮,曾經有多次生裂虎豹的紀錄,因為,他就是我的嫡親叔叔,王浩然。
王浩然雖然是我的叔叔,可是年齡卻比我大上不到十歲,隻是由於武功高強,相信在穀中是僅次於我的第二高手,方才被推選做為元老之一。
但最令我震驚的,是站在王浩然身後不遠處的一個人,正在靜靜觀看著我們的比鬥。
這個人,就是大師父!
隻見大師父穿著一身道裝,麵含寒霜,目光淩厲地盯著我。
這幾年來,大師父潛心煉丹服藥,想是希望治療他一直沉屙末愈的病,近來更喜作道裝打扮,所以見到他這樣裝扮,我也不覺得奇怪。
我呆了一某,實在想不出大師父怎會找到這個小鎮裏的一間破爛小屋,可是,此刻情況已不容我細想,我隻有立刻爬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跪著道:“大師父。”
大師父“哼”了一聲,過了好一會才再道:“叫得倒好聽,你心目中還有我這個大師父嗎?”
我心內有愧,不敢回答,隻是連連叩頭。
大師父也不答話,隻是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王浩然連忙替他揉背脊,好一會,大師父才咯出一口濃痰,然後王浩然再拿了一張竹椅出來,大師父緩緩坐下。
這時,我的額頭已經叩得不停流血,大師父才徐徐地道:“停吧,不要再叩了。”
我這才停止叩頭,可是仍低下頭來,不敢正麵望著大師父。
大師父冷冷地道:“阿瑛呢?”
我期期艾艾:“阿瑛……她……不在……”
大師父居然點頭,“唔”了一聲:“很好,祝家三兄弟呢?”
我低下頭,顫聲道:“弟子不力,捉拿不到祝家三兄弟,願受大師父家法處置。”
大師父的回答更令人意想不到:“這件事怪不得你,你先起來吧。”
我站起身來,滿臉疑惑,不知大師父究竟打著甚麼主意,隻得惶恐地解釋:“大師父,一個月前,我和阿瑛碰上了祝家的後人……”
大師父截住我的說話:“不用說下去了,一切我都已經知道。”
我心下駭然:“師父,你……怎麼知道的?”
大師父停了片刻,才慢慢地道:“你和阿瑛出穀後,我有點不放心,便叫老二跟著你們,所以,你們在外麵的一舉一動,我全都了如指掌。”
王浩然雖然在穀中六位元老中,年紀最輕,可是由於他在王家排行第二,所以元老們都叫他為老二。當然,我是他的侄子,還是得叫他二叔。
我雖然對大師父為人十分了解,他從不相信別人,可是知道他對我還是不放心,派了二叔跟蹤我們,心下還是有點苦澀:“大師父,你對我還是不放心。”
大師父沒有回答我,悶哼一聲:“果然,你們便出了事,所以老二便立刻通知我趕來:“我垂手而立,就像一個等待判決的死囚,不敢正麵望著大師父。誰知大師父竟然一點沒有責怪的意思,還輕輕拍著我的手:“天兵,我不怪你,你沒有做錯,錯的是阿瑛。”
我聽見大師父說這句話,隱約明白他的意思,心下一驚:“大師父,一切都是我的錯,不關阿瑛的事,求求你饒恕她吧!”
大師父語音冰冷:“家法麵前,人人平等,沒有人情可說。”
我心下一涼,急得幾乎哭了出來:“大師父,阿瑛她……始終是你的親女兒啊!”
大師父沉聲道:“阿瑛無情無義,拋棄了你,跟了那小子,你還替她求情?”
我不敢答話,隻是叩頭如搗蒜,撞得額角幾乎連骨頭也露了出來,鮮血不停飛濺出來,染濕了整塊地麵:“大師父,求求你,求求你!”
大師父擺一擺手,身旁的王浩然立刻會意,走到我的身後,雙手倏地伸出,分抓我左右肩井穴。
我絕對想不到二叔會突然出手,而且這個月來不停被酒精麻醉著我的神經,反應亦大不如前靈敏,便是要躲也躲不開,肩井穴一旦受製,立刻全身酸麻無力,動也動不了,再也叩不下頭來。
大師父陰陰一笑:“天兵,你答應我做一件事,我便應承你,放過阿瑛。”
我連忙問:“做甚麼事?”
大師父沒有回答,隻是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身體發膚,安之父母,不敢損傷。天兵,你是三姓桃源的未來穀主,是整個穀中希望的所托,看看你,把好好的身體糟蹋成這副模樣,成甚麼體統,怎對得起我們對你的期望?”
聽見大師父這番話,我不禁悲從中來,一個月來所受的冤屈不平一迸像火山般爆發起來,“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大師父讓我哭了一會,才對王浩然道:“老二,先替他止了血才說。”
王浩然應了一聲,他替我止了血,而我漸漸平複心情,止住哭聲。
這段時間,大師父一直沒有說話,我亦不敢先說話。
大家沉默了接近一頓飯的光景,我才試探著問:“大師父,不知你要我做些甚麼!”
大師父咳嗽了幾聲:“你先說,答不答應才說。”
我擔心阿瑛的安危,慨然道:“大師父的吩咐,天兵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大師父滿意地微笑:“我要你殺了祝家三兄弟和祝誌強四人!”
大師父這樣說,我反而放了心,因為,這對我來說,並不是個難題;反正祝誌強是我的情敵,殺了也不可惜,不過,我還是有點擔心:“阿瑛是喜歡上那姓祝的小子,假如我殺了他,阿瑛豈不是會恨我一生?”
大師父沉聲道:“假如你不殺掉那姓祝的小子,阿瑛不會恨你一生,但是她很快便會嫁給那姓祝的小子了。”
聽大師父這句話,我陡地大叫一聲,發狂地猛力揮拳直打牆壁,打得牆壁穿了許多個大洞,而我的拳頭也爆得裂開,滿是鮮血,但我絲毫不覺疼痛。
好一會,我才能夠繼續說話,我強抑心裏的無盡痛苦,假裝平靜地道:“大師父,先前不是說最好要活捉他們的嗎?”
大師父慢條斯理地道:“現在我想通了,祝家這些人桀驁不馴,捉了回穀也必定心中不服,遲早再弄出事來,不如一了百了,帶他們的人頭回穀,馬首示威,更為乾手淨腳。”
我有點遲疑:“我和祝誌強比拚過,大家功力隻在伯仲之間,而他父親和兩位叔父可能比他武功更高,我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
大師父從口袋中掏出一塊油紙包:“你可以把這包藥放在他們的食水內。”
我立刻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強抑心裏的反應:“大師父,這,好像很不君子。”
大師父的語氣不容我有反對的餘地:“兵不厭詐,天兵,你忘記了三個月前發過的誓嗎?”
我腦中轟然一響,我當然記得,我曾經發毒誓,答應不惜盡一切卑鄙手段去完成捉拿祝氏三兄弟這個任務,否則阿瑛便會五雷轟頂,五馬分屍而死,想不到現在大師父竟然拿這個來要脅我!
我盡最後一絲努力:“大師父,下毒我恐怕連累阿瑛。”
大師父從口袋掏出另一包藥:“這是解藥,隻要你在十二個時辰內給阿瑛服食,便可以把她救活。”
到了這個地步,我除了說聲“好”之外,還有甚麼辦法?
誰料大師父陡地大喝一聲:“起壇!”
我還摸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王浩然已經搬來了一張鋪著黃布的桌子,桌上放了諸般法器,一個銅鈴,還有一柄裹著黃布的劍。
大師父一手拿鈴,一手拿劍,王浩然已在一旁手持公雞侍候,大師父揮劍一到公雞頸項,劃破喉嚨,雞血如泉湧出,大師父連忙用碗盛著,然後一口“咕嘟咕嘟”喝下。
我正不知發生了何事,大師父已沉聲道:“天兵,你過來。”
我依言走近,大師父驀然一劍刺向自己心髒,我吃了一驚,正待出手相救,卻見大師父劍勢已轉,竟正向我左胸心髒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