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菊花香 (4)(1 / 3)

唯一能夠使荏苒做到與世隔絕的隻有繪畫。荏苒迷戀且恐慌類似的小情緒,她擅長封閉且沉沒自我。盡管安然已經介入荏苒的畫作,他依舊能夠察覺荏苒身邊的禁錮,融化在腐朽的薄暮。

安然極喜歡這一幅畫,卻不因這是荏苒為他而作。荏苒的畫與她是相似的,沒有奪目的光暈,卻與生俱來包裹著獨特的近乎神秘的氣息,盡管生性純白。安然有時覺得,她像是山澗的極光,有種滑膩膩的神秘感。

荏苒的畫作隻消一筆便可完成,荏苒卻陷入偏執的情緒,永遠調不出想要的天藍。她甚至不進食,整日待在安然坐過的地方,偶爾停滯下來,即是凝望天空。最終安然決定帶荏苒回到城鎮,去尋找她需要的顏料。

到達車站時兩人竟發現身上沒有攜帶任何錢物,幸而旅館不過百步遠。荏苒拒絕安然,她開始想要為自己尋找這一次旅行的意義。

荏苒從未發現奔跑竟是一件如此驚心動魄的事情。她的速度不快,周圍的景物忽然變作驚悚電影的鏡頭,震顫並且顛簸。

荏苒,荏苒,荏苒。

在隨著列車告別記憶的時刻,安然一直在喚荏苒的名字,語氣溫柔而委婉。荏苒靠在窗邊,安靜地回憶著初遇安然時泛濫的香氣。

時光再次被嘈雜的鈴聲打斷,安然長久地聆聽著電磁波傳來的如同螞蟻侵蝕的聲音,僅回以四字:

我知道了。

安然為荏苒買下那幾盒陳舊的顏料,荏苒在走出站台的第一刻發現了這家沉積著灰塵的店鋪。荏苒以極快的速度將新購置的油彩變作微妙的顏色,揉入恬淡的雲彩與縹緲的光澤。

荏苒不喜歡吵鬧的地方,亦不想再回到九寨。未來不能夠屬於回憶。安然將她安置在旅店,為她買來紅豆餡兒的糯香丸子,類似湯圓的味道。

旅店並不昂貴卻氣息溫柔,竟還能望見黃龍山下星星點點的藏族村落。安然帶著荏苒守望夜空,所謂閃爍的星星不過是大氣層頑皮的把戲。荏苒察覺安然的失措,卻隻是沉默。她在等待安然離開。

荏苒把手伸過去,果然立時趕上了爬滿安然臉頰的淚水。

荏苒在第二日的正午時分發現安然的消失。荏苒從來都是淺眠的人,前一夜卻陷入兒時的夢魘,直至中午才醒來。安然果真已離開。

荏苒並不想要去尋找他,她的生命本就是孤單的事情,即使她已不再習慣失卻安然的日子。她需要與過去做一次訣別。

鳳凰花一點點開始凋謝。

太陽以驕傲且卑微的姿態逐漸新生,盛開的木棉與荏苒的年華組成交錯縱橫的地鐵五號線,以飛翔的姿態伴隨著無可限量的生命曲張。

荏苒坐落在日複一日的行進中,即使指指點點與竊竊私語依舊茫然地跟隨著她,她也已作為勝利者找到了足以充當食物的微光。她終於找到了囚禁一切的枷鎖。那是她對整個世界的懷疑與背離。她自以為可以擁有不同尋常的未來,卻忽略了生命漸進的規律。當冰涼透徹的生活終於讓她看清了人群的表情,她的笑容便不再與恐慌接近。

她需要的是這樣一個決絕的重生,在走向殉葬的路上。

安然給予了她釋放局限的力量,他的聲音與影子在荏苒的耳邊回響。

即使在如常的地鐵站,亦擁有新的秘密。

盛大而爛漫的鳳凰花擁抱著純白色的她,微笑將幹淨的側臉打磨成透明的水晶。張揚的巨幅影像將地鐵站暗沉的荊棘斬去,陽光充滿暖橙色的味道。

正是那美好的起始。

思凡

文/金國棟

上海賴皮了,過完夏,直接就冬天了,不曾這樣過,穿著短袖出去逛街,回來要在家裏翻找棉衣棉褲。難得上海也不那麼小家子氣,說變臉,就幹幹脆脆、大大方方地張羅開了冬風冬雨,就差一場雪。

那些高樓比什麼時候都要嚴肅,仿佛冬的蒞臨是十分緊要的事情,也不怕春啊夏啊秋啊吃醋了去。隻有車流還是一貫的順暢,隻是也沒了先前嫵媚的姿態。有些梧桐樹才得意揚揚地招搖自己的綠葉,來不及一夜黃了,朝氣蓬勃地,自己也覺得有點尷尬。

紅菱便是這般氣候了,也不忘了練功,隻是她也不屬於上海灘任何一個劇團,隻在弄堂裏甩起了水袖。她也有自己的觀眾,是賣茶葉蛋的阿婆,和得了蒙古症的阿虎。

紅菱一個水袖打在了阿婆的小鍋裏,引來阿婆叫苦不迭。她是一個老人,算不上險惡的那種,但也與慈祥之類無關。一副富太太的福相,大抵是終日被小火這樣燉著,多少有些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