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北方,華北某地,春末夏初。
這裏是西苑村一座廢棄的磚窯。想當初,這座磚窯的買賣非常紅火。每天磚窯裏的紅磚還沒有燒好,磚窯空地上就等滿了拉磚的拖拉機和其它車輛。現在隻剩下高聳入雲的煙囪,孤零零地伸向天空。這種煙囪是用粘土燒製的紅磚砌成,在農村很常見。煙囪下半部直徑達數米,越往上越細。煙囪頂部的避雷針,早就被雷電和風吹日曬弄得剩下了短短一截。長年累月的燒製紅磚,把煙囪的上半部熏成了黑色。
距離煙囪七八十米遠靠北的地方,是一條近幾年修通的省道。省道成東北、西南走向通往鄰近的縣市。緊挨著省道,就是一個深達數十米的大窯坑。這個大坑的形狀不很規則,但占地超過百畝。幾十年取土燒製紅磚,留下了這個大深坑和這根煙囪。盡管上麵多年來三令五申,嚴格禁止取土燒磚,但這樣的禁令在很多地方並沒有得到執行。
這座廢棄了數年的磚窯,不僅讓承包的老板大發其財,也養肥了西苑村的村支書、村主任,可村民們並沒得到什麼實惠。在以前的經營過程中,雖然相關的手續不甚齊全,但磚窯的買賣一直很紅火。
磚窯燒製的紅磚越來越多,取土的窯坑也就越挖越大、越挖越深。不僅如此,取土的範圍還不斷擴展,以至引起了周圍村民的不滿。
隨著地方經濟的發展,原有的縣辦企業在擴張;包括個體私營企業在內的多種所有製企業不斷出現,導致紅磚需求越來越旺。農民建房,也需要大量紅磚。這個在縣城東邊,距縣城十來裏的磚窯,就有了前所未有的發財機會。但唯利是圖的幾個承包者還不滿足,他們開始非法用工。不僅不簽用工合同,克扣工資,甚至使用來曆不明的童工。直到一個暑假在磚窯打工的大學生被活活打死,磚窯才被迫關張。
建磚窯前,這裏是一座風景宜人、鳥語花香的果園。兩行果樹之間還可以間作套種其它的農作物,像紅薯、大豆、綠豆等。但好景不長,這座果園就被村幹部和村裏幾個人推平,建成了一座磚窯。從此以後,村民們再也分不到蘋果、雪花梨、杏等時鮮的水果了。
才修了沒幾年的省道,就和這個大窯坑為鄰,坑沿長度有近百米。往北望去大坑的那一頭,長度至少超過150米。而在這個窯坑往北二裏多的地方,另一個村的磚窯還在日夜不停地燒製著紅磚。西苑村的磚窯是往北挖土,這個村的磚窯是往南挖。這兩個大窯坑早已貫通。
這個大窯坑有點像山區裏的山穀,不熟悉路況的外地車輛,或碰上大霧,有時不小心就會掉下去。為了提醒過往車輛和行人,交通部門在窯坑旁豎立了一個標誌牌,還安裝了長達幾十米的鐵製護欄。
一個老人步履蹣跚地在公路邊走著,肩上扛著一個化肥袋子。看到過路的司機或乘客從車窗拋出的飲料桶、礦泉水瓶,他就趕緊拾起來裝進袋子裏,唯恐別人搶去似的。一年春夏秋冬都是這樣,這就是他的生活。一輛客車經過這裏,正好有個乘客扔出個空飲料桶。飲料桶蹦了幾下,發出清脆的響聲。老人急忙扔掉手中的拐杖去追,飲料桶翻滾著掉進了大坑。老人沒收住腳步也從欄杆豁口處滾下了大坑。
一個淒慘、嘶啞的聲音傳了上來:
“啊呀,疼死我了!快來救救我!快來救救我吧!”
這時是上午十點鍾光景。盡管有很多來往的車輛經過,外地的當地的都有;也有騎摩托車、電動車路過的行人,但就是沒有一個司機停一下車,也沒有一個行人往大坑裏看上一眼。或許公路上的人根本聽不到老人的呼救聲;或許大坑裏呼救的老人不值得他們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