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夜裏就開始低燒。
羽沫和他大哥通了電話,那邊立刻去幫忙聯係醫院。
這邊就連夜打車回了江州。
哪裏想到,到了醫院就下了病危通知書。
羽沫平時柔弱,但事到臨頭倒常生出一絲勇氣和沉靜。白天伺候洗漱,喂水喂藥,打飯按摩,夜裏兩把椅子一對,就睡在東海的病床前。
隻要東海疼得一動,自己先就驚醒過來,伸手握住他的手,東海就似得了安慰般,慢慢平靜下來。
一天夜裏,羽沫趴在床頭朦朧睡著,東海含含糊糊囈語:“你別哭,我聽你的就是了。”羽沫沒聽清,趴過去,摸摸東海頭,像是又燒了起來,忙去喊大夫尋護士,從此更是加倍精心,幾乎夜裏不敢再合眼了。
這樣日日夜夜的守護了三個多星期,東海的病情才慢慢穩定下來,人也清醒多了,隻是還沒什麼力氣,下不了床,藥也是越用越複雜。
這天,羽沫正陪在床邊,看輸液瓶裏的液滴完了,摁鈴喊護士。一個小護士換了液,招手讓她出去。
羽沫見東海還睡著,忙和旁邊床上的中年病友打招呼:“麻煩您,我出去一下,我老公要問,說我一會就回來。”
原來是東海的主治大夫吳主任找她。
羽沫內心忐忑,敲門走進主任辦公室。
滿頭銀發的吳主任正在查看病曆,見是她,停下來,溫和地招呼她坐下。
羽沫不安,搖搖頭,隻是一旁站著。
“你站著,我們怎麼談?”吳主任笑笑,指指身邊的椅子,羽沫側身勉強隻坐了個邊兒,“肖東海的病情最近穩定了些,血壓心律都得到了很好的控製。肌酐也在降。”吳主任低頭看著病曆,“你們怎麼把病都拖成這樣了,才來醫院?”
“我前段時間眼睛做了一次手術,所以拖了段時間。吳主任,我和東海的大哥都願意捐腎,您看什麼時候安排個檢查時間?”羽沫問。
吳主任看了羽沫一眼,斟酌了下語句:“作為主治大夫呢,我必須得和家屬交代清楚病人的實際情況。肖東海來得有些晚了,手術預期不是很樂觀。而且等腎\源有時一兩個月,有時一年半載也說不準。我也聽說了點你們的情況,你才剛做過眼睛手術,經濟上也不是很寬裕。現在病人呢,情況暫時還算穩定,我個人的建議,家屬可以考慮讓病人先回家調養調養。”
羽沫愣住,沒有聽大明白:“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出院?東海病得這麼重,調養能管什麼用?你的意思是……是說東海治不好了?”
吳主任沉默了一會兒,“世事無絕對麼。但客觀的講,預後確實不好。所以,是否繼續留在醫院你們家屬做決定。”
“他大約還能……”羽沫哆嗦著唇,怎麼也問不出來。
“不好說。幾個月,半年多都有可能。我本著醫生的良心講,回家休養在各方麵都更符合你們現在的實際情況。你自己看吧。”
羽沫低了頭,扶著桌子慢慢起身:“謝謝您……我再想想。”
吳主任雖然見多了這種情況,但看著對麵這個清秀的年輕女人瞬間臉色慘白,似乎站也站不住了,也難免心生同情。忙伸手扶了下她:“你還行麼?沒事吧?”
羽沫抓了吳主任的手,神色茫然,倉促間倒似抓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使勁搖晃著對方的胳膊,身子一軟,就跪了下去,哆嗦著唇語不成調:“伯伯,我家小孩子剛六歲,隻有這麼點點高,他還不能沒有爸爸啊。求求你,救救東海行麼?”
吳主任連忙拉她:“這是幹什麼?你快起來,快起來。都是有孩子的人,為人父母……我明白你心情。”
羽沫看著他:“您家的大哥多大了?”
吳主任猶豫了下:“三十左右吧。你快起來。”
羽沫的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我丈夫也才剛三十一歲,和您家大哥差不多大。他從小就沒了父母,孤苦伶仃的長大,眼睛還不好。為了給我治病,花光了所有積蓄,為了讓我和孩子能有點依靠的活下去,他竟然隱瞞了病情,才延誤至今。他真是個心地極好的人,伯伯,我求求您,隻有您能救救他了。”
吳主任聽著也難過,遞了紙巾給她:“你決定好不出院了?好吧。那我再聯係省裏的專家下周給他會個診。中西醫結合著治治,效果可能會好點。你和他哥這幾天就先預約去做檢查。我們把希望寄托在多方麵,我和別的省市醫院也聯係著。”
羽沫感激得直點頭。
吳主任看了她一眼,又說:“手術費和後期治療費,不是筆小數目,你們要有心理準備,早作打算。”
羽沫連忙點頭:“這我都能準備好。”
羽沫從吳主任辦公室出來,後背出了一層虛汗,人軟軟的,沒點子力氣。她在走廊裏揀了個昏暗處坐了,心裏慢慢合計著,按摩店和花店都還在賺錢,要供一家人日常生活開銷和東海後期治療,暫時不能轉讓。家裏存款因為自己治眼睛,所剩不多,隻有現在住的房子地處市中心,應該還值些錢,這一兩個星期必須得賣出去,但房子名字是東海的,可怎麼哄騙他簽這個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