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梁惠王章句上(1)(1 / 3)

“梁惠王”在這裏是作為《孟子》七篇第一篇的篇名。《孟子》的篇名和《論語》一樣,是摘取每篇開頭的幾個重要字眼來命名的,並沒有特別的意義。“章句”兩個字,是漢代經學家、訓詁家所常用的字眼,作為訓解古書的題名。《孟子》一書共七篇,後漢趙岐著《孟子章句》,他把每篇分為上下兩卷,所以這裏題為“章句上”。

原文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裏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饜。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

譯文

孟子去謁見梁惠王。梁惠王說:“老先生啊!您不遠千裏而來,會給我們魏國謀得很多利益吧?”

孟子回答說:“大王您為什麼一定要講利呢?隻要講仁義就行了。大王您說:‘怎樣才有利於我的國家?’大夫說:‘怎樣才有利於我的封邑?’士人和百姓說:‘怎樣才有利於我自己?’這樣,上上下下互相追逐私利,國家就危險了。在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家裏,作亂殺死國君的,一定是擁有千輛兵車的大夫;在擁有千輛兵車的國家裏,作亂殺死國君的,一定是擁有百輛兵車的大夫。按說,在萬輛兵車的國家裏,大夫擁有一千輛兵車;在千輛兵車的國家裏,大夫擁有一百輛兵車,家業也不算少了。假若不考慮公義而把私利放在最前麵,結果是不把國君的家產全部奪為己有,就永遠不會滿足。所以,我主張要講仁義。從來沒有講‘仁’的人遺棄其父母的,從來沒有講‘義’的人不尊重其國君的。大王您隻要講仁義就行了,何必一定要進利呢”

解讀

孟子於公元前320年從騰國到了魏國,當時已經近70歲了。第二年粱惠王病逝,其子襄王即位,因見襄王不像個國君,他又離開魏國回到齊國。以下6章是孟子和梁惠王、襄王的談話。

孟子生活在戰國中期,與梁惠王同時,正是篡奪兼並、戰火連年不斷的苦難時代。此前,韓、趙、魏三家分晉,田氏篡齊,齊晉霸業尊王的傳統價值觀已行不通了,列國不再維護大一統,而走向“交征利”的戰國時代。當時,不論國家、個人,一切活動都落腳在現實功利的衡量上。所以,整個時代是屬於兵家、縱橫家與遊士俠客大行其道的時代。孟子立身斯世,對抗時代狂潮,旨在宣傳儒家的仁義思想,重建價值觀念,試圖扭轉整個時代的風氣。所以,他對梁惠王開宗明義即強調義利之別,把功利實效引向仁義價值,把軍國霸道引向仁政王道。這也是為什麼要把這一章安排在全書之首的原因所在。

這種以功利作為衡量價值標準的時代風氣,在孟子會見梁惠王時就被梁惠王一語道破。他說:“老先生啊!您不遠千裏而來,會給我們魏國謀得很多利益吧?”梁惠王的想法代表了整個時代的價值觀,所以孟子對梁惠王的問話並不感到奇怪,立即回答說:“大王您為什麼一定要講利呢?隻要講仁義就行了。”接著孟子就為梁惠王分析了隻講利的危害及嚴重後果:隻講利,人我之間就會形成利害關係的衝突與對立。“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這並不是危言聳聽,曆史事實證明了這話的正確性:“萬乘之國,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所以,治國不能言利而當講仁義,仁心發用,就不會有人遺棄他的親人;相信道義,就不會有人不敬重君王;隻有講仁義,才能上下相安。

孟子大聲宣稱:“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這一呼聲,代表了時代的良知,也表明他把握住了曆史前進的方向盤。

原文

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

孟子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詩》雲:‘經始靈台,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扈鹿攸伏,扈鹿濯濯,白鳥鶴鶴。王在靈沼,於牣魚躍。’文王以民力為台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台曰靈台,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鱉。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湯誓》曰:‘時日害喪,予及女偕亡!’民欲與之偕亡,雖有台池鳥獸,豈能獨樂哉?”

譯文

孟子去謁見梁惠王。惠王站在池塘邊上,看著大雁和麋鹿說:“賢德的人也喜歡這種快樂嗎?”

孟子回答說:“真正是賢德的人,才能喜歡這種快樂;不是賢德的人,即使有這種快樂,也無法享受。比如《詩經》上說:‘靈台要動工,測量又經營。百姓來參與,很快就建成。王說莫急躁,為君有親情。文王在靈囿,母鹿也安閑。母鹿肥又壯,白鶴羽毛鮮。文王在靈沼,滿池魚兒歡。’文王用百姓的力量來興建高台池沼,而百姓非常高興,把這個台叫靈台,把那個池沼叫靈沼。他們高興那裏有麋鹿魚鱉。古代的國君能與民同樂,所以自己才能歡樂,而夏桀則與文王相反。《尚書·湯誓》記百姓怨恨夏桀說:‘太陽啊,你什麼時候才消滅呢?我情願和你一起滅亡!’百姓情願和夏桀一起滅亡,即使有台池鳥獸,他一個人能夠獨自享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