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喜慶的紅色大轎中,月熙隻覺得煩躁,簾外喧囂的鑼鼓樂聲震得他頭痛欲裂,眼瞅著身上上好的蠶絲紅緞,細膩的觸感和鮮豔的色澤,他隻嫌刺目,頭帕早已被扯落了丟在地上,腦袋上頂著的沉重頭飾壓得他透不過氣來,想要尖叫,想要掀開厚重的轎簾跳出去,讓這幫瞎了狗眼的愚民和官員看看清楚,他,月熙,是個男人,是個帶把的純爺們,他們的大煥王朝舉世無雙的焰帝就要迎個男子為後!而他們還在歡呼雀躍!可不可笑?可不可笑?!
狠狠瞪著隨風浮動的轎簾,月熙多想掀開它跑出去,然而他不能,現在不能,以後也不能,他逃不開躲不掉,因為對方是整個大煥的帝王,因為他拿自己最最敬重愛慕的將軍嵐邱嶽逼迫自己,自己不能不從他,穿上這令人厭惡的紅色衣裙,帶上這繁重的金銀頭飾,坐上這十六人抬的巨型花轎,象征皇權繁複尊崇的規製,月熙隻覺得想吐,他不懂自己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男後?這是對他性別的嘲笑侮辱,還是那人想要囚禁他一生的卑鄙伎倆?
時間退回到八年前。
皇帝突然染病,太子望祁睿每日照料病榻之間,並攜輔政大臣們操持政務,其幹練果敢的行事作風初露鋒芒,老皇帝與一月後病逝,駕崩前夜回光返照,命太子於榻前長談,帝隕三日後頒布詔書讓位太子,自此焰帝登基。
時值焰帝登基一天前,是夜,帝王寢宮一片寂靜,太子寢宮也同樣空無一人。
望祁睿正在一個他不該出現的地方,一個將軍府邸,護國將軍嵐府。老將軍已經睡下了,他根本不知道太子此刻正在他的後花園喝酒品茗,知道的話估計他會跳起來叫上所有家丁護送太子回宮,皇權更迭之時,哪容得半分閃失?
這些望祁睿都知道,卻仍是私下潛出宮,未帶任何護衛,不是魯莽冒失,而是為上者與生俱來的強大自信,他不需要,憑他的功夫足以保護自己不受任何傷害,更何況,這是他許諾自己最後一晚的自由。
老將軍的獨子嵐邱嶽拍開一壇陳年白燒,北疆帶回的落馬酒,烈得很,據說一碗下肚便會從馬上跌落下來,故得此名。望祁睿卻當它是白水一般,一碗碗的往肚子裏灌,嵐邱嶽站在一旁看,也不規勸,隻是默默地替其添酒,兩人皆沉默著,隻剩下喉頭滾動吞咽酒水的聲音。
嵐邱嶽放下最後一壇酒,思索著,對望祁睿說,“殿下,家父打算請辭。”
望祁睿端著酒的手頓了一下,複又仿若無事的向唇邊送去,“哦?為何?”
嵐邱嶽沉下眉,淡淡的解釋,“家父年邁,跟隨王上征戰多年,近年舊創反複,早些時候便已萌生退意,這次剛好……”些許停頓,有些王家的事,雖是眾所周知,但在先皇詔書未宣布前,他們做下臣的又怎好擅自妄議,“以後由末將跟隨殿下,自當為殿下肝腦塗地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