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用力抱著樹,死不鬆開。
“一起上,今天絕不放過他。”
“再吐口水,把你臉打爛。”
“別晃了,你個傻大個。”隻有女孩敢這麼說話。
她是狩獵隊副隊長的女兒。
黑漢子停住了,嘴角卻在抽抽。
狩獵隊是他夢裏向往的地方。對於進了狩獵隊的人物,他隻有尊敬。
女孩推攘身邊的男孩,命令他們爬上去。男孩們大呼小叫著往上爬,一路挨了好幾口新鮮的口水。惡心得臭罵。
黑漢子當起了看客,昂著腦袋指指點點起來,一見到誰身上被吐了口水,他便高興地教訓那人,“小火蛇蛋,你躲啊。”不敢罵女孩,他還不敢罵別人嗎?那些被他罵的人,雖然看不起他,現在也拿他無可奈何。隻有不理他,該做什麼做什麼。等到再長大一點,等能修行了,會有報仇的機會的。
鈴鐺居高臨下地等了一會,抓著一根柔軟的樹枝,用力一蕩。
並不輕鬆,但總算夠到旁邊的樹枝。
他抓緊了樹枝換了棵樹。
他說:“噢,這一群凡人。”
女孩不喜歡聽到“凡人”的評價,她叉著腰斥責道:“我是截教門下四代弟子王虎大人的朋友的親戚,你隻是個巫人生的野孩子,你才是凡人。我的道號叫火藍,你呢?你隻被人稱做‘鈴鐺’,還沒有個正經道號呢?”
“我上次看到有人沒穿褲子……”
“你說誰?繼續爬,揍他。”
女孩氣瘋了,對空氣踢打,忽然冷不丁地對著黑漢子拳打腳踢。
兩個男孩下來,喊著“揍他,揍他”,也揍起了黑漢子。黑漢子躲閃著女孩,蒲扇似的巴掌朝男孩打去。男孩挨了揍,好生氣的抱住黑漢子,齊心協力把他弄倒。而黑漢子也有些蠻力,抓住一個男孩,狠狠打男孩屁股。啪,他打得好狠呦。
看他們互毆,鈴鐺哈哈大笑。穿越到這世界七八年,沒手機,沒電腦,除了琢磨神秘的仙法,他也就這點惡俗的趣味了。
惡俗的趣味注定不能長久。
他們停下——他沿著熟悉的枝椏,從樹上走了一會,遠離喧鬧的人。
心情舒緩,疲憊襲來——
他躲到巨樹下的巨石上小睡。
那裏是他的秘密地方。
那塊巨石始終溫熱,躺起來很舒服,而且靠近大樹,不會口渴,是個非常適合小憩的地方。每次看完玉簡,他都來這裏睡一會。
身心俱疲,才數個呼吸便睡熟了。
安靜又安全的樹林中,本不該有什麼事發生。他應該像往常一樣,睡一段時間便跑回家去,挨兩句囉嗦的罵,吃一些果子和肉餅。今日卻不一樣,一聲長長的歎息入夢,憂傷得仿佛要把世間的一切歎進虛無。
恍惚間,鈴鐺看見一個廟。
金頂玉骨,飄在雲中,雲氣上下沉浮,那廟也像是在上下沉浮。
歎息便是從那廟裏來的。
他恍恍惚惚地走過去,踏入門檻,裏麵有三尊大聖。一個青年,一個壯年,一個老年,皆仙風道骨,不是凡塵中人。他以為那是泥塑的大仙,卻見三尊大聖一起睜開眼。老人說:“吾乃太上老君。”壯年人說:“吾乃元始天尊。”青年人說:“吾乃通天教主。”又一起喝問:“你願入何人門下?”
鈴鐺下意識想到那歎息。
又想到女孩常說的“截教”的話。
他渴望地轉向通天教主。
老人和壯年人淡去而消散。
通天教主徐緩地說:“吾截教萬仙,今朝一場空。你今日若入吾之門下,往後艱難險阻,無人與爾分擔。鈴鐺,你還願意嗎?”
鈴鐺仿佛夢醒,恢複理智。
他先是露出驚愕之色,瞪著大眼看通天教主,隨即想到傳說中截教的下場。截教萬仙一場空,豈不是說封神大劫已經過去?
此時的通天教主,徒弟死的死,散的散,其本人也被鴻鈞老祖懲罰。
可以說這是最糟糕的時候。
如果可以選,當太上老君的弟子最吃香。
但是他果真有選擇嗎?
再說,截教也並非不好。
再糟糕,那也是聖人門下。
鈴鐺欣然拜道:“弟子願意。”
通天教主又說:“爾體內伴生之物,乃是妖族至寶東皇鍾。爾持有此寶,道佛妖巫皆可拜得。入吾之截教,是爾最壞的選擇。”
鈴鐺再拜道:“弟子願意。”
他已有理智,故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便想清楚:
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通天教主說他有很多選擇,可那些人也沒來給他選啊。若錯過了今日,而又沒有別的選擇,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過他好驚訝,東皇鍾?
竟是他體內伴生之物!
是他的鈴鐺嗎?竟有此機緣嗎?
不過是東皇鍾的話,就不奇怪了。
他能跨越時間魂穿到這裏,帶他來的法寶,豈能是尋常之物?
通天教主再說:“爾傳承巫人血脈,亦有妖之痕跡,駁雜難理。吾之法門,或不能助爾證道混元。前路漫漫,爾再斟酌。”
鈴鐺又拜道:“弟子願意。”
不然怎麼著,難道說不願意。
若是他身上沒有東皇鍾,說不願意,或能全身而退。通天教主點明他身懷重寶,若不願意,會不會被抹除掉?通天教主殺了他,再找個資質好的收為弟子,傳此東皇鍾。甚至不傳下去,把東皇鍾留著自己用,不行嗎?通天教主最近可是輸急了眼的,重開地水風火都幹得出來,何況別的。
他想,他沒有拒絕的權力。
何況就算有權力,他也不想拒絕。
拜入截教,為什麼要拒絕?
通天教主於是掐算一番,沉吟道:“既有這一線機緣,吾便再做一回教主。今收爾為此一無量量劫之關門弟子,賜名為:桑天子——其桑乃扶桑之意,天子乃此鍾應得之位。日出扶桑,日落昆侖。你今後必有成就,但仍需自強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