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真的是你,你來看茶茶嗎?”他這才回神,也想起他和玉雋的容貌十分相似,這段時間有左丘家的施壓,想必他也不敢貿然出宮了;認錯了也是人之常情。溫柔清和的聲音響起“是,茶茶,哥哥來看你。”萬俟茶笑容明麗“茶茶,記住我叫萬俟音,你的哥哥。”萬俟茶睜大了墨藍色的雙眼,純潔美好,帶了一絲迷茫忽而綻放出瓊花一笑“好啊,萬俟音,我們去看花。”她總是語出驚人,和那人與出一轍的性子。他尚在心裏苦笑時,一雙溫暖柔軟的手攥住了他的手,歡快的拉著他向紫薇花林走去。心裏一怔:有多久沒有感覺到這種溫暖的溫度了呢?那是自母妃死後,舅舅親自教導他,萬俟家之所以是第一世家,是因為每一代萬俟家主;可要在萬俟家生存下去又有多難呢?初來時的視而不見,後來層出不窮的暗算,熱鬧的像個戲園子:兄弟奪權,父子相爭,妻妾爭寵,孝子哭冤……一出一出的。
即便是到了後來,他成為真正的萬俟家的掌權人,鬥敗了所有的兄弟,逼迫舅舅交出家主令;博得世人翩翩濁世佳公子的謫仙稱號,籠絡各大世家脅迫皇權;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充實快樂,心裏總是空空的,攤開手掌,真的什麼也沒有,何以從未體會到別人說的充實和溫暖。而在今天,他的心裏莫名的劃過一絲柔情還有高興。明眸之中的輕霧繚繞,在這一刻透亮澄澈,而唇畔向來溫柔的笑,此刻愈加明豔。
萬俟茶十分興奮,再也不隻喊哥哥了,而是歡快灑脫的喊萬俟音。萬俟茶拿出攢下曬幹的紫薇花,細細的裝在一個小香囊裏,口裏嘟囔“我不會做香囊袋子,所以就買的,不過這花瓣可是我一點一點攢下的,你就湊合著要吧。”花瓣雖然已經枯萎了,但疊壓的十分整齊,聞來還有書香的氣息;他十分滿意,由著她將香囊係在腰間。過了一會,她累得小臉通紅,呼呼的喘著氣,忽又想起什麼似的但眉頭緊蹙,十分掙紮。他不喜歡看她皺眉,伸手撫平皺起的眉毛“茶茶,怎麼了?”萬俟茶咬著紅紅的嘴唇,十分惹人憐愛的模樣“萬俟音,以前都是你帶糕點來給我吃,我覺得挺好的,然後就模仿著用紫薇花做了花糕;但是不太成型……”餘下的話,都被她深深埋下的頭隔絕了。“茶茶,隻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萬俟茶臉上複又重現笑容,跑出去拿糕點。
看著她跑出去的身影,他想:若當初沒有那件事情,他也是一個萬俟茶吧?不過如今這樣很好,茶茶他很喜歡,他不會讓那單純的藍眸染上塵埃。再進來時,萬俟茶手裏托著精致的玉盤,可玉盤上的東西,即使天崩地裂於前亦可不變色的萬俟音雙眼睜大了,滿眼不可置信和錯愕:那、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是、是、是什麼?萬俟茶看到他的表情,十分傷心的低下頭“我就知道哥哥會討厭的,茶茶這就把它扔了。”說話間,似乎要有淚落下來一樣,他連忙接口“不,茶茶,哥哥很喜歡。”剛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萬俟茶正把那團黑乎乎的類似於**的東西舉高了在他麵前晃蕩。於是他的臉色黑了,青了,紫了,最後,白了。“哥哥喜歡,為什麼不吃?”這一問猶如晴天霹靂,他的手哆哆嗦嗦的朝玉盤上黑乎乎的東西伸去,每移動一下都分為艱難。但萬俟茶依舊在催促。
咬咬牙,一閉眼,心一橫,伸手,張嘴,進口。於是他俊逸如仙的臉皸裂了,狠狠吐出。看著地上笑得前仰後翻的萬俟茶,他終於明白她是故意的!那是什麼樣的味道?做糕點為什麼要加芥末和花椒?而且這黑乎乎的東西明顯都是芥末和花椒,萬俟茶笑夠了,端來一杯水,想也沒想他一口喝下,於是他的節操沒了,那是辣椒水!萬俟茶灑脫的奔到外麵,傳來一串銀鈴一般的笑聲“哈哈,萬俟音,這就是你不來看我的下場!”但是忽然他笑了,有多久沒有這麼單純的生活了,和她在一起,不需要爾虞我詐,不需要時時刻刻算計和提心吊膽,不需要每一刻都如履薄冰;隻有和她在一起,他才有喜有悲,才能真真正正的做他自己。
那以後,他每天都會來看她,因為他的計謀和布局;玉雋和玉斂在朝中地位岌岌可危,他再也不擔心玉雋會有空來打擾他們了。直到那一天,他的血親姑姑找來,他的姑姑;逍遙門閣主,先帝最寵愛的小公主,連所謂的父皇都忌憚七分的和政長公主。那是在鹹福閣的後院的涼亭之上,一方檀木小機子,上麵擺著兩隻溢滿茶香的玉杯。那個女子就那樣端坐在另一側:一襲絳紫色絕塵女子,氣質若山澗泉水般清澈高潔,纖長的手指優雅的端著玉杯品茶。若是換做曾經的他,或許已經嚇得不敢說話,或許不知該如何應對,可此時,他是萬俟音。
“不知長公主殿下,找微臣何事?”溫雅清潤的嗓音,彬彬有禮。麵前的女子,周身散發清貴矜淡的氣質,華美而冰涼,抬起一雙碧眸看著他;那一雙碧眸,沒有絲毫情緒,沒有任何光亮,就那麼看著他;卻讓他從心底升起一種絕望之感。沒什麼情緒的聲音淡淡的“玉隱,長進了不少。”他自知不要再反抗“謝姑姑誇讚,不知姑姑此來,有何貴幹?”忽的那雙手挑起他的下顎,能聞到她身上清雅的蘭花香“本宮知道,近日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他輕笑“侄兒,做了什麼?”她已然放下手“你做了什麼,自然無需本宮說,本宮隻是告訴你兩件事;無論你有多恨那些人,都要記得自己身上流著什麼血;其二,本宮隻支持絕對的皇者。”說罷,留下沉思的他,決絕優雅的離開。“隻支持絕對的皇者嗎?”
他身上流著他最恨的人的血,縱使他有多麼想殺了他們,他也不會傻到皇權旁落,這一點,玉陌蘭多慮了。可最後這話,他難得沉思。如此這般,他繼續籌謀,直到半個玉國的財富和勢力都握在他手裏,他覺得是是時候了。這時候,過了三年,他十七歲。這三年裏,他知道玉雋來看茶茶了,且曾經引起的萬俟家兄妹不倫戀也是他引起的,但是又能如何?玉雋隻是茶茶的師父罷了,不會有任何多餘的感情,隻有他;才可以得到茶茶。臨行前,他又去了攬薇苑。
十四歲的萬俟茶,華容婀娜,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真真是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穀。他想:他是喜歡她的,但是他尊重她的選擇,他會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那一天,萬俟茶仍舊坐在紫薇樹下,任花瓣零落了一身紅衣,微微側頭,知道他來了;但是她沒有起身,還是定定的坐著,似乎隻有在麵對她的時候,他才會如此驚慌失措,穩下心神。向她緩步走去。“茶茶。”他喚,她抬起頭,幽藍深邃的眸子一如當初他的眸子,望不到底,到底他還是沒有保護好她,讓墨藍的純色沾染了俗世的塵埃。“玉隱,我都知道了。”先是錯愕,後來他也靜靜的坐在她身旁。悉心的拂下她身上的落花。她的話總是讓他出其不意,聲音溫柔清潤“茶茶,我騙了你,不過我喜歡你;以後就當不記得我罷,希望你早得一心人,幸福美滿。”說完,他離開,是時候再去準備一下了,明日不決勝負,隻決生死,而他的牽掛也都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