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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迷香茶盞中漸漸騰起一屢輕霧,齊王與戎遲相對而坐。透過霧氣看戎遲的臉,更添了一份朦朧之美,齊王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觸碰那一絲美好,但是他還是忍住了。他是一國的君王啊,要什麼樣的男寵得不到,可偏偏是他,眼前這個生著一張皎好麵容卻心冷無比的少年,他怎麼也抓不住他。齊王不由得歎了一氣,伏倒在茶幾上,幾縷黑色的長發遮蓋住他的半邊臉,體態雍懶。他喃喃道:“戎遲,你知道嗎,做君王也做得很辛苦呢。如果我可以不用為國事操心,不用與那些想要攝政的大臣們周旋,不用整日強做高貴戴著一副假麵具做人,那該多好。”“那麼大王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齊王的嘴角瀉出一絲憧憬般的微笑:“我不需要豪華的皇宮,不需要眾多的奴仆,不需要奢侈的生活,如果我可以跟我唯一愛著的人一起生活,即使隱居偏鄉,我也願意……”他說著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戎遲,眼中無限柔情。這個家夥,近在咫尺啊……戎遲靜靜與他對視,過了半晌,他慢慢吐出一口氣:“不需要皇宮、奴仆和奢侈的生活……是麼?那麼,你打算如何生存?即使是隱居,你打算靠什麼來養活自己?”齊王一怔。戎遲執起他的手道:“你的這雙手,做過多少粗重的體力活?沒有奴仆的伺候,過慣了享樂生活的你,恐怕連最基本的生活起居都無法做到吧?……又或者,你是想靠那個你所謂的唯一所愛的人來養活你?”齊王有些被激怒了:“我可以自己養活我自己!”“那麼你覺得你現在所住的這間小築怎麼樣?”齊王環視了一下周圍:“……還算可以吧。”“即使是這種對你來說還算可以的居所,也是靠你的奴仆們精雕細琢出來的,如果是靠你自己,你能做到這樣的程度麼?首先你不會屈尊去砍一堆毛竹吧?”齊王的眼眸漸漸黯淡下去:“你這是在打擊和否定我嗎?即使我那麼不顧一切地想要和你在一起……”“和我嗎?”戎遲淡淡一笑,“你連我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從哪裏來,想要做什麼都不清楚,就已經打算為我而不顧一切了?”戎遲說著湊近他,“亦或者,這隻是你想說服我的一種手段?”齊王眯了眯眼:“跟你打心理戰看來是個很不明智的選擇啊……”他說著突然轉移話題,“你覺得這茶味道如何?”戎遲想了想,道:“一種形容不出的沁涼的香味,應該不是中原的茶葉吧?”“很聰明呀,”齊王深邃一笑,“不如我來告訴你它的名字吧。它出產於西域,有個很動人的名字,叫做碎心茶。”“碎心……”戎遲猛得一震,站起身來,“它就是西域的寒香之王——碎心茶?”“沒錯。”齊王雙手支著下巴老神在在地道,“怎麼站起來了?請坐呀。”戎遲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香爐,那裏麵飄出的可是檀香——相傳極至的暖香和極至的寒香交融在一起就會產生一種烈性迷香,能夠激發人的情欲,使人喪失理智……齊王微笑著,很滿意得看到戎遲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失措。“不要那樣看著我,”齊王聳了聳肩道,“我也跟你一樣,中了迷香之毒,所以讓我們互相拯救吧……”他說著伸出手去,但是被戎遲拍掉了。“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我雖然現在不了解你,但是隻要能跟你生活在一起,我會慢慢了解你的,這樣的答案,你還有質疑麼?”戎遲後退了幾步,明顯感到自己開始氣虛,頭腦昏沉。“你這個……變態……”他探向腰間,準備拔劍,但是他的手腕已經使不上力了。突然一個藍色的身影急速晃過,齊王尚未看清楚那人的麵目,他已經將戎遲帶走了。那人輕功十分了得,齊王不料會突然生出這一變故,怔了怔之後衝出小築,望著漸漸遠去的二人的影子,心中有怒氣而發泄不出。當那人將戎遲放下時,他才看清救自己的人竟然是淩風。“你怎麼……”他有氣無力地發問。淩風的輕功讓他心下歎服,此人原來也是深藏不露啊。“剛才我看見你跟著那小太監往行宮方向去了,就有些擔心……果然沒有猜錯,大王他……”淩風突然住口不語,對於這樣的狀況他也隻能搖頭歎息。戎遲苦笑著按住了自己的眼睛:“嗬嗬,沒想到我也過於自負,人外有人啊。如今栽在那昏君的手裏,也算是我計不如人……”手心裏,漸漸地開始濕熱。流淚了麼?很辛苦的感覺啊,多年來故作的堅強似乎都開始崩潰了……淩風輕輕搭著他的肩膀,不知該如何是好:“那個……你身上的毒……”戎遲突然甩開他的手:“這個不用你管!”“可是……”淩風注意到他臉頰上泛起的紅暈又漸漸褪了下去,他一驚:“你在用內力壓製毒氣的蔓延麼?可是這樣會毒性攻心的啊,發作起來弄不好會死人的……”戎遲轉過身來,又是一臉燦爛的笑容:“你覺得我會死麼?我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死?”他似在自說自話,然而看在淩風眼裏的笑容卻有點歇斯底裏。“你這是……何苦?”淩風輕輕歎息一聲,“戎遲,我會想辦法救你的……”麗春院。蜻蜓一雙玉手輕輕攏住鬱森的脖子,在他耳邊吹氣如蘭:“將軍,您可有好一陣子沒來我這裏了呢。”鬱森瞥了她一眼,將她那雙不安分的手從脖子上拉下來:“秦國那邊可有什麼動靜?”“動靜自然是有了……隻不過,將軍,您每次來都隻關心諜報,難道您就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蜻蜓一想起這個就滿心的不甘,她蜻蜓雖然兼職間諜,但是好歹也是麗春院裏的花魁姑娘,每天不知有多少男人花重金等著她來垂青,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唯一在乎的男人,卻始終對她無動於衷。“你知道的,我是有未婚妻的人。”鬱森再次不動聲色地將她糾纏在自己身上的手拉了下來。“可是……”蜻蜓點著他的下巴道,“當您提起您的未婚妻的時候,您的眼睛裏並沒有戀愛的感覺哦。”“什麼?”蜻蜓眨著眼睛狡黠地笑:“什麼都瞞不過我的眼睛的,所以,不要拿這個來搪塞我。”窗外的回廊上閃過兩個人影,鬱森隨意一瞥——淩風的身影他最熟悉不過了,這小子又跑這兒來了……然而,他身旁的那個人是……鬱森猛得站起身來,倚在他身上的蜻蜓一個不當心,被震落到了地上。蜻蜓撫著自己摔疼了的胳膊道:“將軍,您這是……”然而鬱森已經衝出了門外。老鴇幫淩風和戎遲張羅出一間房間來,見戎遲氣色不對,嗬嗬笑道:“喲,這位爺還真是醉得厲害呢……”淩風嗬斥道:“廢話少羅嗦,快去找個姑娘來!”“我們這兒的姑娘各色各樣的可多了,不知兩位爺……要什麼樣的姑娘呀?”“不管什麼姑娘,姿色上等的就成!”“嗬嗬,這位爺還真是性急……”老鴇掩著嘴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便笑吟吟地搖了進來。淩風將那姑娘拉到床前道:“好好伺候著這位爺,聽見沒?”倒在床上的戎遲勉力睜開眼睛,一把抓住淩風的手道:“你……你就給我這麼個……”淩風低聲道:“救命要緊,隨便湊合著吧!”戎遲連抓他的力氣都沒了,頹然垂下手去,眼中卻無限埋怨。淩風心中暗笑,這小子不會是第一次吧?他略略交代了那姑娘幾句,便先行退了出去。那姑娘仔細端詳戎遲的臉,嘖嘖歎聲道:“這位公子可真是美男子中的絕品,今日奴家便盡力伺候你吧。”她說著自己已經迫不及待地寬衣了。門嘭的一聲被撞開了,鬱森黑著一張臉衝了進來,屋裏不見了淩風的影子,卻見戎遲倒在床上,神色迷亂。而床邊是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一股無名怒火自心內竄起。“喲,將軍……”那姑娘見鬱森一張臉黑得嚇人,連發嗲的話也給咽回去了。鬱森喝道:“給我滾出去!”女子從未見鬱森發這麼大的火,拾起衣服連滾帶爬地出去了。鬱森走近床邊,微微抬起戎遲的頭,隻見他白皙的皮膚上泛起一輪輪紅暈,兩瓣嘴唇微啟,呼出躁熱的氣息。鬱森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閉眼定了定神,心下揣測著:“淩風那小子自己時常來混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把戎遲灌醉了帶來這裏……”突然脖子被緊緊扣住,兩瓣火熱已抵上了他的唇。他乍然睜大雙眼,戎遲的一張俏臉就在眼前,口中是戎遲的氣息,連同著他自己的氣息,糾纏在一起……“戎……”他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但是身子被擁得更緊,戎遲的神智已經完全迷亂,微睜的眼眸中迸射出強烈的情欲。鬱森心頭一震,不,這根本不是醉酒,這明明就是中了迷香的症狀……難道戎遲中了迷香?“戎遲,是我啊!”鬱森好不容易搶到說話的機會,想要扯開戎遲緊扣住他的雙手,但是他半俯著的姿勢一個重心不穩便擁著戎遲一起跌入床幔之內。於是火熱而猛烈的吻再次糾纏了上來。鬱森的腦中一片空白,戎遲在做什麼?他們可都是男人啊,男人……是不可以……這樣啊……他心內的呼喊聲越來越微弱,戎遲的吻,戎遲的體溫,戎遲的喘息都這樣令他沉迷,令他再也無法自拔。可以麼?真的可以麼?他們在做著違背倫理道德的事情……可是這種感覺又是如此美好,美好到讓他即使墜落地獄也在所不辭……好吧,就讓我……抱著你一起墜入地獄吧……08弑殺這樣的天氣,下著綿綿細雨,還真是冰涼徹骨的感覺啊。戎遲孤身一人在巷子裏漫無目的地奔走,身邊沒有帶雨具,雨點細密地打濕了他的長衫,布料緊緊貼著身子,偶爾吹過一陣風,他哆嗦得幾乎趔趄了一下。他頓住了腳步,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泥巴的鞋子,有些匪夷所思。他為什麼要迫不及待地逃出來?回想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身邊一片狼籍,自己幾乎全裸,而當他看清了身旁躺著的那個人時,更是把他驚得跳起來。自己中了迷香之後殘留的記憶如一塊塊不完整的碎片迅速拚湊起來。雖然無法記得真切,但是一晚的激情和消魂卻似烙在了骨子裏的烙印,炙手卻又舍不得抹去……鬱森睡得很沉,埋入被單中的臉上兩道俊挺的劍眉深鎖。戎遲癡癡地注視著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撫平鬱森的眉心,這個恪守著忠君愛國的傳統男人啊,在與他發生關係的那一刻,他的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若不是自己中了迷香,恐怕這一輩子也沒有勇氣吻上那兩瓣性感的嘴唇吧……他的手指下滑至他的唇,流連不去。“遲……”鬱森略微皺眉,含混不清地吐出一聲歎息。戎遲猛地縮手,所有的理智又被拉了回來。一絲決絕的微笑勾起他的嘴角,苦澀的味道……他隨便披了一件外衣,離開了這個香豔之地,單薄的身影頃刻間消失在清冷的細雨之中。雨越下越大,最後竟成了滂沱大雨,空氣中彌漫著腥味。戎遲皺了皺眉,憑他敏銳的直覺,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遠處一個身影趔趄了一下,然後撲倒在地。透過雨簾,戎遲隱約看見那人的發髻上一隻藍色的蝴蝶簪在瑟瑟顫抖。他心猛的一沉,飛奔過去,將暈倒在泥水中的司藍攬入懷中。他發現司藍身上多處劍傷,而心口的那一劍幾乎是致命的,鮮血汩汩地噴湧而出,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濺得她的衣衫點點腥痕。捕捉到一絲體溫的司藍費力地睜開眼睛,視線終於在戎遲的臉上聚焦。“太好了,”她虛弱一笑,“找到了你,我就放心了……”“姐,發生了什麼事?”戎遲咬著牙關,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要鎮定。但是十多年前的那場滅門之災,猶如複蘇的噩夢一般,烏雲滾滾地籠罩了上來。“戎遲,要記住……不論什麼時候,不論矩子是誰,我們效忠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秦王。請一定要相信那個人……相信那個……能統一天下、實現我們的夢想的……”司藍眼瞳中的焦距逐漸渙散開去,逐漸沉寂為一潭死水。“姐……”戎遲哭不出來,聲音卻已經變得沙啞。不論矩子是誰,我們效忠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秦王。——矩子和秦王……一定、一定發生了什麼變故。如此忠於秦王的司藍到底是被誰追殺?矩子和秦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然而尚未待他整理出些許頭緒,凶手已經圍攏了上來。看著那些獨一無二的殺手裝扮,戎遲心下又驚又怒——難道是墨家的自相殘殺?墨家原本是個單純的尚武門派,懷著以武力解決紛爭的美好願望而四處遊曆。但是不知自哪一代矩子開始漸漸投靠了秦國,為秦王在各國各地布下了密不透風的間諜網。十數年來,秦王的鐵騎和墨者的劍向來都是稱不離跎互補長短的關係,可是現在,很明顯矩子叛變了。戎遲暗暗捏緊了腰間的軟劍,強做鎮定道:“矩子,在動手之前,可否告訴我,現在墨者的新主人是誰?”矩子冷哼一聲道:“告訴你也無妨,死人是不會說長道短的了。現在我們要效忠的是呂丞相。丞相原本就知道你是秦王嬴政的心腹,想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可是你卻不但沒有聽命行事,還出賣了我們在齊國的盟友張丞相。呂丞相對你感到非常失望,事到如今,我們想不殺你也難了。”戎遲冷冷一笑:“原來呂丞相也想要背叛秦王!”他緩緩抽出了劍,“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了。”矩子揮了揮手,眾子弟便持劍圍了上去。一時間一片劍光閃出紛落的水花。戎遲的腦中一片空白。他不是沒有時間思考,而是已經不想去思考了。做為一名殺手,他的手上已經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殺手的教條之一——不是殺人,便是被殺,是他從小就被魏子諄諄教導並銘刻於心的。“……姓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明白你現在和將來想要做什麼樣的人……”魏子啊,十年前的那個中午,你就已經暗示了我未來的路途。斷念隻在一瞬之間,可是卻要付出一生的代價去實現,這樣的仇恨,背負得何其沉重……“鏗——”劍身顫動,戎遲抬眼一看,一個強健的身影已經傲然擋在了他的身側。對方回過頭來,與他四目交錯,目光堅定而沾染著痛心的神色。戎遲閃了閃眼神:“鬱……鬱森……”“你受傷了,靠在我身邊,我來掩護你。”鬱森的語氣不容反駁。戎遲苦笑,他這是在命令他麼?為什麼他的眼睛看上去如此溫柔,溫柔得讓他幾乎堅持不住……他轉過身,硬起心腸道:“這是我們內部的問題,不用你這個外人插手。”“外人?!”鬱森正欲與他理論,可是話到嘴邊又噎了回去。眼角瞥見身後的劍光,他隻能暫且放棄與戎遲爭論這個問題,專心致誌地與敵人交手去了。他們一個負傷,另一個不習慣殺手們如此詭異的劍法和布陣,都抵擋得有些吃力。鬱森一把拉住戎遲道:“別在鬧別扭了,我們需要聯手才能打敗他們。”戎遲還欲掙脫,卻被鬱森惱怒地扯了一把:“你還想不想活著出去了?難道你想就此窩囊地死在這裏麼?”戎遲怔了怔,神智清醒了不少。他咬了咬牙:“我……不想……”鬱森向他伸出了手:“用我們都學過的那套《素手乾坤》吧。”雨漸漸淅瀝起來,泥水混著血水漸漸淌出了一條河。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具具屍體,景象淒涼。鬱森仰天一歎:“沒想到,合我們二人之力,竟然可以把這些人全部解決掉啊……”他身子一顫,跪了下去。戎遲這才注意到他的胸口和後背各有一道長長的口子。“你……你還好吧?”戎遲一時間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混戰中鬱森一直用自己的身體護著他。見慣了死亡的他竟不忍心去看鬱森身上的傷,他害怕鬱森也會像司藍那樣突然之間消失在他的生命中。“沒什麼大礙……”鬱森勉強擠出一絲寬慰的笑容,但是明顯流失的體力讓他感到呼吸越來越沉重。戎遲跪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