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遷來到村裏,已是日落時分。虛弱的光線把這裏的山水樹木花草,以及房屋切割成黑白的陰陽色。於遷停住腳步觀察了一下,他相信用不了多久,這裏就會變得模糊不清。
村外有幾個女人,穿著不同顏色的衣服,臉上的表情已經無法分辨,但是她們頭上的白頭巾,還是格外顯眼。她們手裏拿著鐵鏟一樣的工具,似乎在地上搗鼓著什麼?她們叉著腿,逆光望去那些交叉在一起的腿,都顯得特別長,看上去好像在很有把握地在丈量著腳下。
於遷有些遲疑地來到她們跟前,他分別向幾個女人點頭示意,謙虛裏隱藏著外鄉人特有的不安。幾個女人對他非常警惕。於遷忙解釋道:我隻是想打問一下這裏有旅店沒有?
幾個女人聽了之後,不約而同地走出幾步遠,然後將腦袋挨在一起,用濃重的地方口音嘀咕著:這個男人來咱們村幹什麼?怎麼看他都不像好人,說不定也是來探寶偷東西的。早就發現他色眯眯地張望著咱們,問問他到底來村裏做什麼?經過一番嘀咕,一個腰粗腿粗脖子粗的女人,底氣十足地帶頭走了過來,先是拍打了拍打自己的手,其實她那小簸箕似的手上並沒有什麼東西需要拍打,她直視著這個陌生男人說:你到底是幹什麼的?我們這裏馬上就要賣了,包括這裏的每一根草。明白嗎?別說現在,就是過去我們這裏也沒有人開過什麼旅店。
這時,另外的女人也附和著說:真是的,隻有傻瓜才在這裏開旅店。如果你隻想在這裏住一夜,倒是可以去馬五家,給他買一瓶酒就可以,記住隻買一瓶,看他喝多了半夜打你,那樣你就無處可去了。
於遷忐忑地問:他的脾氣很暴躁嗎?
怎麼說呢,他的脾氣隨老天爺,天氣正常,他的脾氣也正常,具體什麼原因,隻有老天爺知道了。據縣氣象台說,我們這裏今天、明天、後天都晴朗,估計馬五應該沒多大問題。你放心去吧,說不定還有意外驚喜等著你呢。去吧,一直往前走就會看到“喜洋洋”小超市,那是我們老支書家開的,老支書不賣假貨,你放心好了。
於遷沿著那幾個女人指點的方向走進村裏,先在老支書的“喜洋洋”小超市買了酒,可是並沒有見到想象中的老支書。賣貨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女人,看上去低眉垂眼有些心事重重的感覺。她有可能就是老支書的妻子,於遷看了看雜亂的小超市沒再說什麼。
現在,他要去馬五家,盡管那幾個女人看上去不懷好意。於遷這樣琢磨著來到一條標語前“脫貧致富”,根據幾個女人介紹,馬五家的牆上有一個大紅的“貧”字,找到這個字就等於找到了馬五。
這是幾間老舊的房屋,屋頂上鋪著一層扭扭曲曲此起彼伏的灰瓦,屋簷上的瓦也如同老太太的牙齒有一塊沒一塊的,順著屋簷向空中望去,給人一種跑風漏氣的感覺。正當於遷背著雙肩包駐足觀望時,電線杆上的一盞燈亮了。這時,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從屋裏出來,皺著眉頭抿著嘴,鳥蛋型的鼻子下麵彎曲著兩撇稀疏的胡子,看上去有些虛假,就如同剛剛粘上去似的。還沒等於遷開口,這個男人突然問道:你是城裏的考古專家吧?這房子可有年頭了,看看這磚,看看這窗,看看這門,說著這個男人反複地把門開開又關上,直到門上掉下一塊木頭才停下手。他彎腰拾起門上的那塊木頭讓於遷鑒定:看看這是什麼材料?據說是當年從越南拉回來的料,不怕太陽曬,不怕風吹雨打,還不怕蟲蛀。價錢好說,如果你出個公道價,這裏的東西隨便你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