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淩淇看向楚清茉,“他不是男人,他是一個神。”
“那又怎麼樣?”楚清茉恨得牙癢癢,“還不是一樣是個說話不算數的神。”經過楚玄羽這個小巫婆的調教,基本上,楚清茉是有一丁點兒相信這個世界上可能或許大概真的有神這麼個東西,但是她對於楚淩淇的故事,還是將信將疑。
很奇怪的,楚清茉話語剛落,她們頭頂上的雲朵突然晃了下,然後發出一道很低的閃電。楚清茉趕忙抱著頭躲到花架下邊,以免自己誤成為閃電下的無辜亡魂。
楚淩淇抿著唇看著那道關於可疑的閃電,直直地盯向天空的雲朵,輕聲低喃:“貝遲桑,貝遲桑,貝遲桑……”
然後,隨著她的低喃,閃電似乎在回應她的呼喚,一下一下地不停折磨著楚清茉脆弱的神經。老天,淩淇瘋了,淩淇一定是瘋了!
“貝遲桑,你在幹嗎?”時間老人一聲大喝,匆忙伸手阻止大膽妄為的貝遲桑。
“怎麼了?”貝遲桑看著時間老人的滿麵愁容,“時間,我再問你一次,那個女人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時間老人捂著發疼的額頭,“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貝遲桑抽回手,“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繼續讓花不停地開,一直開到歐加斯惱火,一直開到四季老人找你拚命。最近,我大概聽說,那個春神和夏神似乎正鬥得不可開交。”
時間老人覺得自己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可惡的尤洛,為什麼非要挑明真相?他一定是在惱怒沒能阻止楚淩淇來到離岸!可是,關他時間老人什麼事呢?歐加斯正在為了選擇下一任愛神緊鑼密鼓,隻有他每天都要來麵對不停招惹是非的貝遲桑。
“今天,”貝遲桑開口,“我和她靠得很近,好像我曾經也這樣靠近過她。她在花房裏種了滿地的勿忘我,她看著勿忘我,然後很悲傷很悲傷地叫我的名字。她真的是愛我的人嗎?那麼,我呢?我也真的愛上過她嗎?”
時間老人看著他的側麵,“現在的你願意愛上他嗎?”
貝遲桑皺著眉頭,“我為什麼愛她?我沒有理由去愛她。”
當他忘了他們之間的一切,一個神怎麼可能愛上一個平凡的人呢?他可以愛很多很多人,卻無法隻愛其中之一。
時間老人咕噥著:“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愛她,可我知道,你曾經為了她盜取時間之果,甚至為了她用你的時間換取她活下去的時間。我想,也許你是真的愛過她的。”隻是,要怎麼找回已經消失的愛呢?她還在愛他,可是,他已經忘了愛她的感覺。
貝遲桑低著頭,“對於我來說,人間的每一張臉孔都沒有差別,隻有她,我希望看見她的笑臉。她的笑對我很重要。”看了她好久,終於承認她對他而言是不同於任何一個人的。
既然如此,再隱瞞下去又有何必要呢?
時間老人看著他,一字一句:“貝遲桑,不管你相不相信,你當初答應成為真神,隻有一個要求,而且與她有關。”
貝遲桑看著時間老人,握緊了拳頭。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無緣無故成為真神,原來是因為她嗎?
“你對歐加斯說,你想要愛她比愛別的人多一點。所以,你將你的血滴進了她的額頭,隻要她笑,你就會快樂一點,所以,她的笑對你真的很重要。”也許,正是因為這一滴血,他的翡翠才會隨著楚淩淇一起留在人間。他其實一直都在她的身邊,隻是她不知道。
“所以,曾經,我真的很愛她,”貝遲桑繼續看向不停望著天空的楚淩淇。這張麵孔對他好陌生,可是,她卻對他那麼熟悉。
突然之間,她大聲地喊道:“貝遲桑,我愛你。”
他全身震動了下,趕忙別開頭,她歇斯底裏地喊著愛他。他已經忘了她是誰,可是,他的心卻回應了她。
“貝遲桑!”時間老人驚呆地看著貝遲桑,“你流淚了……”
貝遲桑緩緩伸出手指,抹去眼角的潮濕,“淚?”他看著手指,口氣悶悶的,“哦,真的,她一說愛我,我就流淚了。看來,我真的愛過她。時間,我到底有多愛她呢?那是什麼感覺呢?”他看著時間,他還在笑,可是,淚已不止。
他為她而哭泣,卻不知道為何而哭。他止不住淚流,卻找不到淚流的理由。
這樣的感覺,就是遺忘嗎?我已經忘了愛過你,可是,我的心卻記得當初愛你的心情,所以,我哭了。
一夜花敗,正如當日一夜花開。
楚淩淇收拾著花房裏滿地的落紅,看著陰霾的天空。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那片人形的雲朵,是不是他已經決定不再愛她了?
將掃帚放到一旁,她摘著地上已經衰敗的勿忘我。他終究還是忘了她嗎?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離岸,想到了奧萊古堡,想到了易未息,想到了易藍荻,想到了歐雅弋,也想到了他的後宮。他現在會在誰的身邊?他現在是不是還是會被有毒的白玫瑰傷到?他是不是還在怨怪他的母親不曾愛過他?他是不是也在後悔當初錯殺了易未息,隻為一個平凡的她?更甚者,他是不是會後悔與她相識?
她伸出手撫向左肩,那裏平滑得像是從未受過傷,她甚至也要忘記那朵黑色的玫瑰是個什麼樣子。難道,這就是他們的結束了?再深的愛也永遠抵不過時間。時間真的可以消逝所有的過去嗎?如果可以,為什麼她還是會那麼心痛,那麼不舍?為什麼她還是無法忘記他曾經最後一次深情地說,我愛你。
突然之間,雷聲大作,她抱著膝蓋,看著勿忘我失聲痛哭。她想他,想他想得就要發瘋,想他想得就要真的以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場夢,想他想得寧願自己隻是得了妄想症。
她的哭聲掩蓋了她的聽覺,直到一根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的臉頰,撫走了她的淚水,她才忍不住抬頭望去。
貝遲桑實在很好奇她為什麼一直喜歡這樣哭個不停,他將指腹的淚珠放進口中,那鹹澀的味道讓他深深皺起了眉頭。他忍不住地咕噥著:“人的滋味兒真是不太好。”
楚淩淇呆呆地望著他,忘了哭泣,也忘了呼吸。
“喂,”他輕聲問著,“這種東西要拿來幹什麼?”天神的淚是用來悲憫,也是為了降雨,她流淚是為了做什麼?更奇怪的是,因為她,他也學會流淚了。
她抹著淚水,緩緩站起,與他麵對麵地對望。
“看我做什麼?”他後退一步,“喂,不要靠近我,我可是神。”
她不語,隻是更接近他一點。
他惱怒地輕吼:“不要靠近我,你給我停下!”
她伸出手撫向他的臉,發現他停下了腳步,隻是看著她的額間。她的額間果然有他的血,那代表他曾經真的很愛她吧?
“你是真的。”她低喃著,笑容浮在臉上,卻引出了她更多的淚。
“我當然是真的。”他皺著眉頭,有些厭煩地抹著她的淚。這麼多的淚,要拿來做什麼呢?
“你要留下來嗎?”她還在笑,“你如果留下來的話,清茉一定會尖叫的。”
清茉?哪一位?
“貝遲桑,”她踮著腳尖,吻上他的唇,“我愛你。”
他的心再度震懾了下,然後任由她吻了去。人的吻,滋味差強神意。
“淩淇,下雨了。”楚清茉一邊收起雨傘,一邊叫著。
楚淩淇毫無所覺地看著貝遲桑,而貝遲桑被與她一模一樣的楚清茉驚嚇到。為什麼有兩個?那麼,兩個都是他曾經愛過的女人嗎?
待楚清茉放好雨傘,看向楚淩淇還有楚淩淇身邊的貝遲桑後,很快,尖叫聲刺破了他的耳膜。
這個女人怎麼會這麼大聲?他忍不住皺著眉頭。
“我要離婚!”楚清茉繼而放聲大哭,不公平,不公平,太不公平!為什麼淩淇遇到了神,而她隻遇到一個痞子?
“她瘋了吧?”貝遲桑看楚清茉的樣子完全像看到了鬼。
楚淩淇隻是笑,看著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的姐姐。這樣的歡迎方式足夠表達出她的興奮之情了吧?而他,想必還有很多的刺激可以享受。
“貝遲桑,”她叫他,“你要留下來嗎?”
他看著天空,皺著眉頭,如果他要回去,不知道時間會不會氣死?
楚淩淇很高興地窩在他的懷中,繼續低語:“我愛你,貝遲桑。”
他再度像是中了詛咒,心髒飛快跳動。哎,為什麼當時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愛你”呢?這是不是代表隻要她說“我愛你”,他就會像個傻子一樣乖乖地聽話。
“貝遲桑,”她緩緩閉上眼睛,嗅著他身上屬於勿忘我的香氣,“讓我們重新開始吧。因為這裏是人間,充滿愛與溫暖的人間。”
貝遲桑眨眨眼,似乎,也隻能這樣了。
雖然他們在離岸的故事他已經忘記了,可是他們在人間的故事卻剛剛開始。他一定會記住的,畢竟,他的心還記得愛過她,畢竟,她的吻他有一點喜歡。哦不,也許,是很喜歡,很喜歡。
歐加斯一聲大吼:“時間,貝遲桑怎麼去了人間?”
時間老人趕忙捂住耳朵,他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時間,你給我滾出來!”
時間老人還是捂著耳朵,他沒聽見,沒聽見,沒聽見。
“時間,給我出來。”終於,歐加斯找到了藏匿的時間老人。
時間老人睜開一隻眼睛,再睜開一隻眼睛,然後,給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歐加斯,既然尤洛已經睡了,那我們也假裝睡一下,不好嗎?”
後記
終於,終於,完稿了。
時間已近午夜,外麵還在狂風大作,我的頸椎也在叫囂著疼痛。不過,總算,總算,完稿了。
這個故事整整花去了我近四個月的時間,我一路寫寫停停,一路哭哭笑笑。第一次寫小說覺得心痛,也是第一次覺得寫小說是我的使命,我像是看到了楚淩淇在對著我哭,對著我笑,也像是看到了書中的每一個人在對著我揮手致意。
終於,我寫完了,寫完了你們的悲歡,也寫完了我的悲歡。我愛的故事中的人們啊,你們有的得到了愛,有的失去了愛,有的活著,有的已死去,可是,我卻是那麼那麼的愛著你們。
我大概會想念你們很久,因為你們讓我痛痛快快地愛了,也恨了。
我大概也會很久不敢打開這個故事,因為你們讓我心痛,讓我不舍。
這不是一個悲劇,卻賺走了我很多很多的眼淚,尤其是楚淩淇,尤其是貝遲桑,尤其是易未息,尤其是那個從未露麵的海斯女神和她的愛人。
所以,我親愛的讀者們啊,希望你們記得這個故事,記得這個很短暫卻也很漫長的故事。記得有一個小小的我,寫了這樣一個異想天開的故事。
這個故事,到這裏結束了。我也要說再見了。我要去想象我深愛的易未息怎麼重生。我也要去想象貝遲桑和楚淩淇如何在人間。
所以,再見了,親愛的們。
很快,很快,我們就會再見。
林澈深夜於我的小公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