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濤聞之抬頭,看著周濟廣的眼睛,一時語塞。麵前的這位檢察官他早有耳聞,一年前省廳經偵總隊趙順的案件就是由他主辦,當時趙順被貪腐人員汙蔑為精神病、身陷囹圄,正是周濟廣接到趙順的舉報為其沉冤昭雪。
周濟廣看了看表,站起身來。“最後一句話我還要提醒你,海濤。”周濟廣說,“你們預審講的是用策略擊穿詭辯獲取真相,還原事實情況。但作為我們檢察機關,需要的證據卻要保持沒有一分一毫主觀色彩的原始狀態,這世界上迷惑人的東西太多,錢色欲望、生存壓力、親友關係、仕途升遷。但作為一名執法人員,抵製住誘惑,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才是我們最基本的底線。所有的口供和證據都不會自己說話,都要靠我們去搜集去獲取,在搜集中,永遠要記住,再天衣無縫的虛偽也禁不住真實的推敲,一切的偽裝都會有痕跡。在執法工作中,不能用概率去推斷,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正確,就要一切歸零。堅持住真理,也許會遍體鱗傷,但一定要無愧於心,一旦放棄真理,即使獲得一時的利益,也早晚會一敗塗地,付出慘重的代價。”周濟廣嚴肅地說。
“您放心,我當然知道自己該怎樣做。”那海濤鄭重地點頭。
“好。”周濟廣也鄭重地點頭,“這個案件我會立即通知偵查監督處進行撤銷批捕的決定,同時你回去也要馬上準備材料,向你的上級領導進行彙報。你要做好思想準備,一旦陳沛被釋放,新時代公司將很有可能對執法機關進行行政賠償的訴訟,不要措手不及。”周濟廣停頓了一下說,“海濤,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隨時來找我,你是個好警察,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要是。”
那海濤站起身來,緩緩地抬起右臂,莊嚴地敬禮,“周檢,我不會辱沒警察的榮譽。”他一字一句地說。
38.停職處理
檢察院辦事神速,僅用了一天,就做出了對陳沛撤銷逮捕的決定。陳沛剛被放出來,就以新時代公司總經理的名義召開記者會,在會上有兩個重點:一是沉冤,陳沛稱自己被捕是徹頭徹尾的冤假錯案,那一千萬元的侵占款項,根本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彙到賬戶裏的,貿然將他逮捕是政法部門的嚴重瀆職。他的律師已經向B市公安局和檢察院提交了國家賠償要求,相關部門不但要嚴懲責任人,還要登報道歉,為他挽回名譽損失;二是起訴,要提起兩個訴訟,第一個是新時代公司對B市公安局和檢察院的行政訴訟,要求兩部門在全力挽回新時代公司名譽的同時,承擔因此造成的上億元經濟損失。第二個是陳沛個人對公安局預審員那海濤提起的個人民事訴訟,因為那海濤在審訊時的盲目武斷,已經造成了他個人無法挽回的名譽損失和嚴重的心理傷害,因此向那海濤提起一百萬元的損失賠償,要求他個人承擔。
此言一出,B市上下頓時沸沸揚揚。媒體記者向來“不怕狗咬人,就怕人咬狗”,遇到了這麼轟動的一個公共事件,自然不能放過。一時間B市公安局、檢察院門前人滿為患,人們都要看看政法機關如何應對這個棘手事件。更有人把陳沛起訴公安局、檢察院和預審員個人的行為總結成“雙起事件”,呼籲日後再遇到政府部門的失職瀆職行為,就以此為例進行效仿。這個事件被媒體炒作起來,平麵媒體、電視廣播、互聯網,呈爆炸性地傳播,前呼後擁地登陸到各類媒體的頭條,不但給B市政法部門帶來了極大的壓力,更讓那海濤本人付出了不可預計的代價。
那海濤走出主管局長辦公室的大門,靜靜地將門關上。他感到渾身無力,這種無力雖在預知範圍,卻仍無法抵禦。
那海濤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努力調整著步伐,讓腳步的穩健展現他內心的平靜。窗外暗淡的光線已顯示時間到了傍晚,他彷徨地走著,安撫自己的努力一次次被窗外射進來的餘暉打亂。他甚至想不清自己到底該去向哪裏。去辦公室嗎?自己已經被停職處理,那裏沒有自己的位置。但也該慶幸,若不是主動提出撤銷逮捕的糾錯申請,就算檢察院給自己戴上瀆職的帽子也不為過。回家嗎?那海濤歎了口氣,回哪個家?是自己空蕩蕩的宿舍還是去找齊歡?不,他可不想讓齊歡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樣子。自己是個強者,他還沒有完全喪失戰鬥能力。
這時,紀委副書記沈政平走了過來。那海濤停住腳步,他知道自己與沈政平不是“偶然”相遇。
“書記。”那海濤把腰杆挺直。
“海濤,進來坐坐?”沈政平朝自己辦公室的方向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