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話,幹的漂亮!”吳傑韜也一反嬉皮笑臉的常態。
他搞不懂,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卻被眾人如此稱讚。他做得那些事,說的那些話,換個人,一樣可以說到、做到。
上課鈴忽然響起,教室內再度安靜下來。大課間之後,是兩節連著的自習。齊老師偶爾會過來檢查,除此之外,都是何文琛坐在講台上,一邊自習,一邊維持紀律。哪位同學不安分,他便點名提醒,多半也就安靜下來了。
他本想抓緊時間補回落下的作業,不然他的孩兒們真要餓肚子了。可的心卻始終靜不下來,一直回想著在主任辦公室裏的情景。
就這樣不知不覺到了放學時間,他隻完成了一張試題。他對黃尚反複說了幾聲“不好意思”,黃尚並沒有在意,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這兩天你的壓力太大了。”
他萎靡不振地收拾完東西,像往常一樣走到教室外,打算吹吹晚風,放鬆心情。
淩楚楚像往常一樣上來找他,卻看到他失去重心似的趴在欄杆上,下巴枕著右臂。她仿佛總能在靠近他的瞬間感受到他的心情,她輕輕走過去,伏在他旁邊,一言不發。
下巴壓得手臂酸痛,他換了一隻手臂,無意間看到身邊多了一個人。雖然提不起精神,他還是強顏歡笑地喚了一聲“楚楚”。
她溫柔地看著他,關心地問:“學校沒有答應你的要求嗎?”
“答應了。”他略微搖搖頭。
雖然目的達到了,但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喜悅的神情。她有些擔心,卻沒聲張。她稍稍靠近他,握住他的手腕。
他的右臂剛從麻木中醒來,就被異性的肌膚緊貼著。他感到一股暖流從右臂湧向心髒,而後流遍全身。他側過臉,撞到了她充滿愛憐的眼神。他覺得她似乎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心情,輕輕地說:“有你在我身邊真好。”
她依舊用輕柔的目光注視著他,微微揚起嘴角。
很快,同學們都走光了,他關燈鎖門,兩人一起下樓。一路上,他始終手托腮,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濱湖夜色。
做完作業,她又來到他的門前,幾欲推門而入,卻躊躇不決。她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可是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口。正當她打算轉身離開時,房門開了。他驚異地看著她,隨口說一句:“做完作業了?”
她霎那間定住了,感覺說什麼都不太好,隻得托辭道:“嗯,我先去洗澡。”轉身回到房間裏了。
他接了杯水,看到她抱著睡裙走進浴室,關上了門。
在沙發上坐了片刻,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對麵牆上的名為“一唱雄雞天下白”的水墨畫。那是幾年前爸爸的朋友當作謝禮送來的,究竟是為什麼而謝,他也不清楚,隻是聽說這幅畫是一位曾經在BJ國畫院進修過的國畫奇才所作。他看不懂畫,尤其是眼前這種濃妝淡抹的水墨畫。在華麗的裝裱中,潔白的宣紙很長,也很窄,畫中的公雞渾身漆黑,隻有頭頂些許鮮紅。它高昂著驕傲的頭顱,揮舞著羽翼豐滿的翅膀,瞪大眼睛,對著朝霞放聲鳴叫。在畫幅的頂端,遒勁有力地寫著一句詩“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他仔細回想,這句詩不在“高考必背”的範圍之內。他久久地注視著畫中的雄雞,似乎從它的眼睛中看到了堅定與勇敢。他低下頭,沉思良久。
她洗完澡出來,客廳裏空無一人,媽媽像往常一樣在房間裏看電視。她撥弄著半幹的頭發,推開了他的房門。他端坐在桌前,全神貫注地看書。她悄悄走到他身後,倚著牆壁,打量著他的側影。
他坐得筆直,雙手捧書,睜大眼睛,紋絲不動,活像一尊雕像。她很喜歡看他專注的神情,可麵前的這種略帶肅穆的認真讓她忍俊不禁,她趕緊捂住嘴,希望不要打擾到他。
聽到窸窣的聲響,他下意識地側過臉,看到了她盈盈的笑靨。他合上書,平放在桌上,走到床邊,拉著她的手腕,拖到身旁坐下。在她的記憶中,隻有他把她惹哭的時候,才象征性地抱著安慰她,向她道歉。除此之外,他很少主動與她有過肢體上的接觸。所以,她認定他有話要講,而且是很私密、跟以往完全不同的話。
她裝作受到驚嚇似的低聲說:“你的心情變得這樣快,我有些接受不了。”
他麵露愧色,鬆開她的手,賠笑道:“對不起,對不起。”
“講講吧,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她把雙手交疊著放在腿上,饒有興致地問。
“中午吃飯時,我跟你講過,主任叫我下午去跟校長麵談。”他收起不安分的手,撐在身體兩側,娓娓道來,“在大課間的時候,我去了辦公室。本以為要跟校長辯論一番,沒想到他聽了我的話之後,居然輕易地妥協了。”
“這不是很好嗎?”她的眼中閃爍著不解。
“就結果來看,我們的目標得以實現,確實是好事。”他的臉上愁雲慘淡,“我隻是想不通,當初校長提議取消運動會,他的態度並不堅決,為什麼主任和其他老師都沒有反對?還有,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同學們怨聲載道,為什麼沒有人想過要去追根究底?”
他的語氣愈發地激動起來,他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一股氣堵住了咽喉。他重重的喘息著。
聽到這些話,再加上一些簡單的分析,她心中的謎團已經解開。可是,新的問題出現在她的腦中。她不明白,為什麼他要為這些與他無關的事感到憤慨。她不打算直接詢問他,她認為自己會產生這個疑問是因為對他還不足夠了解。於是,她的心中悄悄形成了一個計劃。
她凝視著他,語氣像春風般柔和,“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裏嗎?”
“嗯?”他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哽住了。
“你總是很特殊。”她自顧自地講:“別人不敢做的事,你果斷做;別人不願做的事,你堅持做;別人不屑做的事,你認真做。甚至別人想都不去想的事,你總會掛在心上。”
他分不清這是讚美還是寬慰,隻覺得憤懣的心情平緩了下來,暴躁的思緒也逐漸冷靜。他感激地望著她,剛要張口,卻被她搶先了。
“你給自己強加了太多的責任和使命,這本不應該你去承擔。我知道你這樣做很累,同樣,也很偉大。”她側身靠在他的肩上,“你會得到回報的,至少,同學們會對你心存感激,把你當作救命恩人;老師也會對你另眼相看,認為你是與眾不同的學生。”
“看樣子,是我庸人自擾了。”他摩挲著雙手,蠢蠢欲動,可終究還是沒能說服自己。
“你怎麼不說是憂國憂民?”她抬起俊秀的臉龐,認真地說。
他微微一笑,低下頭不再做聲。
雖然並沒有太多交談,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她認為他還需要時間獨自思索,便識趣地說:“我要回去睡美容覺了。”聽到他說出“晚安”,她才放心地離開。
接下來的兩天,全校學生都在忙著準備運動會的相關事宜。他跟黃尚等人忙著“後約”的事。
他“說服”校長恢複運動會的壯舉傳遍了整個學校。他並沒有歸功於自己,而是借此機會狠狠地宣傳了“後約”的神聖宗旨,不明就裏的學生們踴躍地報名加入“後約”,而在“反對取締運動會的學生名單”上簽過名的同學,順其自然地成為“後約”的第一批成員。短短兩天時間,“後約”的花名冊上擠滿了近五百位學生的姓名。
周五下午的大課間,他帶著一幫“元老”偷偷溜到空教室開會。“後約”創立以來的首次正式會議決定:組織的宗旨是“代表學生、團結教師;絕不為黨政服務、堅持與學校平等。”;淩軒郅、黃尚、張浩南、王桐宇、何文琛、周健彬、林鵬和高琳為組織的常務委員,唯一有權參與組織事務討論;淩軒郅為名譽主席兼立法委員,黃尚為司法委員,何文琛為行政委員,三權分立,互不幹涉;組織下轄學習部,林鵬為部長;紀檢部,張浩南為部長;文藝部,高琳為部長;體育部,周健彬為部長;財政部,王桐宇為部長;其他班級和年級設置分部,分部長的人選日後再做定奪;組織成員每人每學期繳納十元錢會費,由分部收齊上交至財政部;所有職務均屬義務勞動,沒有津貼。
時間有限,他們討論了許多,卻隻決定了上述內容,其他許多方麵待日後再議。淩軒郅認認真真地做筆錄,因為組織成立後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立法,而他是立法委員,當前討論的內容,有許多是要寫進“後大黑板公約組織條約綱領”裏麵的。這是件很嚴肅的事,他有信心也有必要開一個好頭。因此,他心中不但沒有感到絲毫驚慌,反而充斥著堅定與渴望。
當天晚上,他就開始著手構建“綱領”的主幹體係,他要在下周一的會議召開之前,拿出“綱領”的樣本,供大家討論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