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初四早晨,紅兵給小四輪加了油、加了熱水,發動著,在院門外咚咚咚響起來,很多人聽見後,趕來給紅芳和可乘送行。院內,紅芳和可乘正要出門,奶奶卻喊:“等等。”奶奶跑進自己的屋子,靜了片刻,出來時手上捧著麻臉觀音,奶奶萬分謹慎地下了台階,向可乘走來,可乘意識到奶奶將送給自己一樣天大的禮物,急忙放下手中的行李,不由地跪下來,仰麵接過麻臉觀音,再一次淚眼婆娑。

回北京的列車上,可乘仍舊在苦思冥想,這尊觀音為什麼不是常見的端麗幹淨的樣子,卻長了一臉密密麻麻的雀斑?而自己,為什麼一見到麻臉觀音就悲喜交加,心裏麵酸酸的,有久別重逢的味道,有流不盡的眼淚?

可乘若有所悟,寫了日記:

《普門品》中有雲:眾生應以何身得度者,觀音菩薩便以此身度之。三十二應身裏雖然沒有麻臉觀音,也許可以這樣理解,觀音菩薩為了說法需要,常常隨類現身,因病與藥,沒有固定的性別、身份和長相,“三十二”應該不是實數,而是一切眾生,無量無數無邊眾生,眾生有長相漂亮的,也有生來帶著瑕疵的,比如麻臉,化身為麻臉觀音,足見觀音菩薩真是大慈大悲,奇哉奇哉!

回到通州,把紅芳母子放下,可乘就心急地去了道場。在樓底下,可乘看見五樓的道場裏亮著燈,窗戶上的大“禪”字清晰可見,誦經的聲音從高處落下來,入心入肺。可乘上樓,自己用鑰匙開門進去,專心念佛的居士們看清是一身時髦打扮的和尚,全都哈哈哈大笑起來。可乘紅著臉走進去,說:“我帶來一個寶貝,你們看看吧。”可乘從包裏取出用軟黃的布子包住的麻臉觀音,緩緩打開,讓大家看。

沒有一個居士能說清這種造型的觀音是何用意,有人甚至覺得這是對觀音的不恭,有人猜測,這尊觀音可能是燒製工藝出了問題,是絕無僅有的例子,王居士懂一點兒文物鑒定,他觀察半晌後說:“是清初期的瓷器,把時間、佛像和稀有三個因素加起來,拿到拍賣市場,以我的經驗推測,至少下不了100萬。”

“和尚發了!”有人就說。

可乘忙說:“阿彌陀佛!”

可乘的意思大家自然是明白的。

接下來,大家更想聽可乘快快“交代”:一個和尚裝成一個妓女的老公,一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妄語戒還犯了哪些戒?

“我們結婚了。”可乘說。

可乘預先已經想好,直話直說。

——“什麼?不會吧?”

——“太快了吧?”

——“和尚你太不夠意思了!”

——“我都想哭了!”

最後這話是王居士說的,他也真哭了。

另兩個居士也是一臉哭相。

可乘想不到居士們的反應如此激烈,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有背叛了大家的味道,甚至有一絲要反悔的衝動。但是,他深知自己是喜歡紅芳的,他的確也不想放過英雄主義的機會:和一個妓女結婚,幫助她棄舊圖新。

可乘事先想好了怎麼說,比如,結了婚等於救了一個人,此刻卻覺得沒法說,還是羞愧更多一些,任何理由,都像是借口了。

看到可乘難開口的樣子,老大姐說:“哎呀,大家高興點高興點,和尚結婚了,是喜事一樁,他還可以繼續做咱們師父的。”

可乘說:“我們有約定,她必需尊重我的生活習慣,我是還俗不舍戒,還俗之後我的基本信仰不變,吃齋和誦經的習慣不變。”

老大姐帶頭鼓掌,有人跟著鼓了掌。

可乘的樣子變得鬆馳了些。

可乘終於還是把那些想好的話說出口了,雖然有誇飾和找台階下的味道,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來了,大家聽罷,倒也接受。

於是在老大姐的主持下,立即開了個“現場辦公會”,討論婚後的可乘一家住在哪兒?如何生活?張居士同意把三套房子中的一套借給可乘,不收一分錢房租,陳居士、王居士等人願意湊錢支持可乘開一家素食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