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七年九月,天山南麓的尤勒都斯,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開都河水從天山而來,到了巴音布魯克草原,已經盡失桀驁,遠處天山上的皚皚白雪,近處湖沼裏野鳥競翔,層巒疊翠,綠野無限,湖沼廣布,牛羊遍野,一片興旺景象。
自乾隆三十八年,土爾扈特部遷居巴音布魯克以來,土爾扈特部已經在此生活了約莫一百年。乾隆皇帝最初給西遷的土爾扈特選定的駐牧地是齋爾,因為土地狹窄,兼之土部新歸,人丁不興,牲畜不旺,土爾扈特部的渥巴錫汗多次踏勘,選中了巴音布魯克,並將王府遷到此處。
自此巴音布魯克便客商雲集,變成了一個不小的市鎮。汗王府門前的東西走向是一條石板鋪就的大道,汗王府不遠處道北屋簷下,挑出“醉仙樓“幾個字的旗子迎風飄搖,卻原來是一家酒肆。小旗顏色陳舊,想來也是家老店。
自打道光二十年以後,英吉利和大清國兵刀相向,加上太平天國起事,東南兵災不斷,口內紛擾,漢人紛紛遷來口外居住。巴音布魯克本來便是南北疆要衝,水草豐美之地,一時客商雲集,好不熱鬧。寧做盛世犬,不為亂世人,這裏雖然還大清國的疆土,少不了苛捐雜稅、貪官汙吏。但是卻沒有了兵刀之災,不用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於是此地百姓越聚越多,漢滿蒙回藏各族雜處,儼然一個世外桃源的摸樣。
此時正午時分,醉仙樓裏稀稀拉拉坐著幾個客人。
嘎吱一聲,汗王府大門洞開,一隊兵士魚貫而出,打頭的是十餘位蒙古武士,武士跨下的馬匹都神駿異常,四黑四紅,通體一色。隊伍之中有一不到三十歲的男子,臉上若有所思,一行人沿著集鎮的石板路,馬蹄聲聲,西行疾馳而去。
路人紛紛避讓,路邊的醉仙樓裏,眾人聽得動靜,探頭觀望。客棧新來的夥計便問掌櫃:“劉掌櫃,那馬真實俊得緊呀”。
旁邊桌上有客人接口道:“汗王府的馬,自然俊得緊了,不過八大侍衛都出來了,一準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劉掌櫃扭頭看時,卻是鎮子西邊的屠夫張五。劉掌櫃嘿然一笑道:”拉那特巴咱爾汗出行,八大侍衛當然是要一起扈從的了,就是不知是不是去了普福寺”。
店角一客人忽然說道:“平日裏王爺出來也沒這麼大動靜,今天這是怎麼了。不過都說劉掌櫃消息靈通,看來也不過如此。”
眾人轉頭,卻是一個窮酸書生,穿了一襲青色長衫,衣衫之上,油跡斑斑,顏色汙穢不堪,獨自斜斜倚在桌後,桌上擺著一盤牛肉,一小碟花生,一大壺燒酒,原來是鎮上的私塾先生胡長月。
胡長月是一落魄書生,從中原流落此地,除了教書,還會些歧黃之術,教書閑時,也給遠近街坊鄰居診病,是故大家都認得他。這胡長月光棍一個,平日裏也沒什麼其他喜好,學館散學,便來此間喝上幾杯。雖然貪杯,但學館裏的事情,卻是一絲不苟,人頗有學問,大家平日裏也愛和他結交。
鄰桌好事的的酒客忙問何出此言,隻見那那胡長月嚼了口牛肉道“當今天下不靖,道光爺二十年時,林則徐大人在虎門燒了英吉利的福壽膏,給英吉利留了口實,英吉利便借口出兵。英吉利在廣州沒占到什麼便宜,便揚帆北上,犯我海疆。想我大清太平日久,武備不修,綠林八旗,早已沒了入關時的神勇,八旗子弟,隻會養鳥遛狗,這仗自然是打得一塌糊塗。道光二十二年時,英軍陷吳淞口、占上海、闖長江,斷京杭運河交通,繼而兵臨南京城下。眼看著漕運告急,北京城裏就要斷了糧,被逼無奈,朝廷和英吉利簽下了《南京條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