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東風短笛 5.待解“戈爾迪之結”
背景提示: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是我國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的重要曆史機遇期,其標誌之一就是禁錮人們思想的枷鎖解除了,生產力得到了極大的放逐和發揮,國民經濟得到了快速的恢複和發展。但這股浪潮也或多或少地衝擊了傳統的“重義輕利”思想,“抬頭向前看,低頭向錢看;隻有向錢看,才能向前看”成為了最時髦的流行語。於是,社會上出現了許許多多殺人、偷盜、搶劫等刑事犯罪和醜惡現象,嚴重侵蝕和汙染了北大荒這片清風淨土。那麼,作為北大荒人最值得驕傲的北大荒精神,又是怎樣的一種狀態呢?在當時,很多人包括各級領導幹部都不甚了解,甚至依然沾沾自喜地到處自詡。筆者覺得有必要揭開這個謎。1995年春天的一個星期日,筆者帶著新進入報社的兩個大學生——魯宏傑和韓誌營,乘火車來到距佳木斯最近的湯原農場,對這個問題進行了深入的采訪,得出的結論讓人驚訝。作為提供給總局領導和有關部門的重要參考,寫出了這篇小報告文學。現在看來,文中所談的內容,仍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我們想去尋找那把劍。
據說,當年小亞細亞半島上一位名叫戈爾迪的農民,憑著他的一輛牛車,幸運地成為弗利基亞國的主宰後,便將那輛車送進了宙斯的神廟,並用繩將車軛和車轅緊緊地綁在了一起,以告功成。可是後人怎麼也解不開他所係的結,以致影響了繼續拓業。直到幾個世紀後,馬其頓國王亞曆山大來到這裏,用他那把佩劍將結斬斷,社會才又轟
然前進了。
當然,這隻不過是古希臘的一個神話。
令人驚訝的是,在我們的采訪當中也遇到了類似的一種結,所不同的是它不是係在戈爾迪的牛車上,而是係在某些幹部和群眾的思想上。
一
如果要問:北大荒最寶貴的財富是什麼?差不多每個有教養的農墾人都可能脆生生地回答:北大荒精神!但是如果再問一句:這種精神在新一代人身上體現得如何?回答便語焉不詳了。
問題似乎已有目共睹。
據記者為期兩年的抽樣調查,幾乎所有的采訪對象都赧然相告:現在的人除了一部分老同誌以外,北大荒精神都不如從前,甚至在艱苦奮鬥方麵還不如浙江、四川等地來的打工仔。口若懸河的湯原農場麵粉廠廠長陳明俊,還以自身作例子,講了一件很典型的事——
1966年,他有一次在路上走,碰到一位自稱已囊空如洗饑腸轆轆的黃臉漢子,盡管那時他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兜裏僅有五毛錢和一斤二兩糧票,還是剛剛從父母手裏摳出來沒舍得花出去的,但他仍毫不吝嗇地捐獻了出去。他心裏還挺高興,認為做了一件好事。他說這事兒要是放在現在,那就是個傻子。
他繼續舉例說,過去我們從山東剛來時,住的都是大宿舍,十幾甚至幾十人擠住在一鋪大炕上,連個箱子也沒有。每月領了工資,就往行李裏一塞,沒人偷。那時流行一套嗑兒:“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跑腿子的行李大姑娘的腰”,都是不可以動的。如今可不得了,莫說是把錢塞到眾目睽睽的行李裏,就是走個路都怕有搶劫的,有時錢放在保險櫃裏都保險不了。說到這裏,他一指旁邊的平房住宅區:“你看看你看看,各家各戶都高牆鐵牖、森嚴壁壘,簡直快要成牢籠了!”
說這話時,記者見他的眉毛突地挑了起來,臉色也像鐵打的金剛,青了。
陳明俊的觀點,得到了許多人的讚同,不少同誌還談到這樣一種感受:以前參加義務勞動,感覺無上光榮;現在要是組織這種活動,首先會想到錢,不講錢就覺得是傻幹;以前艱苦奮鬥、無私奉獻是自覺的,現在則是被動的……有位名叫任兆發的青年向記者暴露出這樣一種心態:“讓我們奉獻,得分咋回事兒,如果利益在那擺著,不給錢我們也幹。”談這個問題時,上海下鄉來的農場黨委書記楊國榮酒後吐露真言:“維護北大荒精神但不能維護吃虧,讓北大荒人吃虧的事情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二
翻閱每年墾區各級黨委的工作報告和有關文件,幾乎都無可挑剔地把弘揚北大荒精神作為一項使命去要求。然而,就是這樣一種輿論氛圍,仍有一些人思想異動並發出雜遝的聲響……
問題似乎已有目共睹。
在一個看上去已屋舊瓦黑的家庭裏頭,年幼的正衝著年老的義務掃街義務看護集體財物行為吹著冷風:“管那些事幹啥?沒名沒利,又升不了一官半職,挨這累犯不上……”
有幾位企業界的老板總結北大荒精神滑坡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被金錢拱的。記者像撇鐮刀頭檢查麥收質量那樣任意抽查了一些最基層的普通青工,過半數的人對北大荒精神一知半解,說這隻有找我父親那一輩人能說清楚。和上述企業界領導的看法相似,他們比較一致的說法是,我們從學校一下來就奔錢使勁兒,至於北大荒精神怎麼繼承怎麼發揚,沒很好去想。有人反過來問記者:你們說說,真正一心為公當老黃牛的,有多少發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