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冬天比平時要黑得早一些，但是今天很奇怪，還沒有到酉時，天色居然已全黑了。琉璃廠的街尾有一家古董店，店裏現在隻有小學徒葉言一人在店中，師父到朋友家鑒賞古董去了。師父出門前再三交待，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不要太晚關門，掙錢是小，丟掉性命可就不劃算了。前天夜裏，師父還聽見了鬼敲門，那敲門聲很有節奏感，好像是地獄裏的戰鼓聲，迎接死亡戰神的到來。
葉言沒有住在店中，他是一個孤兒，無父無母，有一間小破屋，在隔琉璃廠不遠的另一條街上，這是他唯一的財產。晚上他都回自己的小破屋睡覺，當然也有例外的時候，如果師父不在家，他會替師父守店，就不會回他的小破屋。
師父所說的鬼敲門，他沒聽見，師父在說這件事的時候很神秘，還故意壓低聲音，臉上露出恐怖的表情。師父說他當學徒時也曾聽見過這樣的聲音，但沒有這麼強的節奏感，隻有稀稀落落一小會兒，那年這條街上死了很多人。這次敲門聲比那一次強多了，不知又要死多少人？這天下何時太平？沒人知道。
葉言年紀尚小，不知道師父的悲傷之情從何而來，他被師父收留，有口飯吃，己經是過上了好日子。其餘和他從小一起的小叫花子早就餓死了不少，街上的難民是越來越多，現在是民國十年，天下還算太平。
師父有雙鬼耳，能在夜間聽見鬼說話，白天是陽人的世界，晚上卻是鬼的世界。師父偶爾也會教葉言練鬼耳，但是隻能聽鬼說話，不能和鬼說話，並且不能把聽見的任何事說出去，因為天機不可泄漏。泄漏天機必招天譴，師父教他練鬼耳，也算是泄漏天機，師父會因此減壽五年，這些令葉言十分感動。
葉言準備關門，他要替師父把店守好。他十歲時在街上餓暈了，被師父看見，收留了他，至今已有八年。他跟師父學了兩年多的鬼耳，一到天黑，他就能聽見三三兩兩趕路的鬼，他聽不見鬼的腳步聲，卻能聽到它們的說話聲。就在門快關上的一刹那，忽然從門外伸進一隻黧黑幹枯的手，手裏放著一隻小球，用一根黑色繩子穿著。
這是什麼東西？葉言心中很是納悶，這隻手分明不是一隻人手，葉言站著不敢動，也不敢伸手去接，愣愣地待在那裏。
“請幫我代為保管，明日此時來取，如若沒來，替我辦一件事······我就把這天機球送給你，它······”外麵傳來說話的聲音，這聲音葉言能聽見，與人說話的聲音是有區別的。人說話用聲帶，鬼說話用氣息，葉言很清楚跟他說話的是鬼，奇怪！這鬼也有求人的時候？葉言沒有說話，伸手接過這東西，黧黑幹枯的手瞬間不見了，門悄無聲息地關上了。
葉言看著手中櫻桃般大小的透明小球發呆，鬼說這是天機球，如果不是手中天機球的存在，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是鬼的東西，他要替鬼保管，太匪夷所思了。葉言用手帕把這透明的天機球包上，藏在身上，小心翼翼地收著，不敢有半點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