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基本順差。進入19世紀80年代,中國正式被納入世界經濟分工。“熟貨”(工業製成品)進口超過毒品,出口依舊是“生貨”(初級產品),外貿轉向長期逆差。1880年至1883年,上海掀起中國首次工業投資高潮。近20家新設的官督商辦工礦企業來滬招股,外商也建立了15家工廠。股價一路走高,吸引了大量的投機資金。1882年9月,股市漲到最高峰,危險也在醞釀。朝廷在這個時候隻作壁上觀。投資者將炒高的股票相互抵押,各商戶、錢莊都收進大量股票。1883年初,本來舊曆年關結賬時銀根就趨緊,眾多絲商又被困住,一旦有人因倒賬拋售股票,股價無資金承接,必然大跌,引發新的倒賬和拋售。在9、10月間,又逢時局不靖,外國銀行和山西票號從錢莊收回短期貸款,個人儲戶也紛紛提現。錢莊逼賬“急如星火,滬上商局大震,凡往來莊款者皆岌岌可危;雖有物可抵,有本可償,而提現不能。錢莊之逼,一如倒賬”。這情勢終於壓垮胡雪岩。他的破產又帶動徐潤、金蘊青等豪商破產。癸未年冬季,上海隻剩10家錢莊,各業商號先後閉歇三四百家。一般商品無不跌價30%至50%,所有房地產都難脫手,貿易全麵停頓。上海的金融恐慌產生全國性影響。12月1日,阜康上海總號正式倒閉。消息傳開,各地分號關門,引發當地擠兌風潮。揚州、福州、寧波、鎮江、漢口的眾多錢莊紛紛倒閉。北京也不能幸免,取款者“不絕於途,街衢幾為之塞”,兩周內44家錢莊破產。金融災難打擊了一批充滿活力、對近代企業懷有興趣的商人。一段時期內,新式企業的創辦幾近停頓。3.白銀帝國顯現危機胡雪岩跟隨左宗棠得以實現自己的帝國夢想,但是左宗棠太有個性,他在軍機處主意太多,又往往言大而誇,口無遮攔,惹人生厭。朝廷念他艱難百戰,立過大功,就外放他為兩江總督。對胡雪岩來講,這自然是個喜訊,不由得又在心裏激起了雄圖壯誌。首先,左宗棠一來,胡雪岩就可對怡和洋行下殺手了。怡和洋行在華貿易發展得很快。本來胡雪岩做生意,是以怡和為對象的,但怡和認為通過胡雪岩來買絲,價格上太吃虧,不如自己派人下鄉收購,出價比胡雪岩高,養蠶人家自然樂意賣出。而在怡和,仍舊比向胡雪岩買絲來得劃算。這一點胡雪岩倒不大在乎,因為他講究公平交易,而且口頭上常掛一句話:“有飯大家吃。”養蠶人家的新絲能賣得好價錢,於他有益無損。青黃不接,或者急景凋年辰光放出去的賬能夠借此順利收回,倒是一件好事。隻是有三家繅絲廠正在籌備之中,一部機器抵得上三十個人,一旦開工,浙西農村中不知有多少絲戶的生計,有斷絕之慮。因此絲業公所發起抵製,實際上是由胡雪岩發起抵製。絲業公所的管事,都唯他馬首是瞻。左宗棠赴任兩江,胡雪岩打算說動他加蠶捐。要叫他們成本上漲,無利可圖,那就一定關門大吉。古應春覺得用這一招對付洋商,確實很厲害,但須防洋商策動總稅務司赫德,經由李鴻章的關係,向總理衙門提出交涉。果然,胡老太太生日那天,赫德親自上門來了。怡和洋行提出的條件很好,所謂“市價以外,另送傭金”,便是兩筆收入。坐享厚利,在他人求之不得,而胡雪岩卻決意放棄。赫德的情麵不能不顧,至少要想個雖拒而不傷赫德麵子,讓他能向怡和洋行交代的說法。辦法總會有的,隻要不起風潮,不壞市麵,還要養蠶人家有生路。赫德是有名的老奸巨猾,情知要避免這三點的妥當辦法,花十年工夫也未見得能籌劃出來。不過,胡雪岩的苦心,他還是體諒到了。左宗棠主陸防,李鴻章主海防,這是已經爭論了十幾年的老話題。先是西北告急,陸防論占了上風。及至曾紀澤使俄,解決了中俄糾紛,陸防論不再有人提起。李鴻章舊事重提,海防的計劃朝廷完全同意。哪知正幹得如火如荼之時,李太夫人病歿漢口,李鴻章無奈回籍,朝廷命左宗棠代為監管。左宗棠自感得意,海防,北洋可管,南洋又何嚐不可管,而且經費大部分出在兩江,來管南洋,更覺名正言順。所以左宗棠一到上海,便要胡雪岩陪同,去看江南製造局。左宗棠的巡視,實是一個亂子。本來江南製造局是李鴻章的禁臠,左宗棠卻硬要交代胡雪岩去代理購買軍火,分發江南各防營使用。這便有“搶生意”的意味在內,實際上已等於短兵相接。胡雪岩連說“怕不見得好”,把這生意讓給了製造局的買辦。洋商卻非要認老主顧,把價目表事先開給了胡雪岩,並為他保留了一個折扣。這一來製造局便有了上當受騙的感覺,去和上海道邵友濂商量。邵友濂答應找個機會,好好打胡雪岩一個悶棍,叫他爬不起來。4.胡雪岩的生意出了漏洞白銀帝國出現危機,也有胡雪岩自身的原因。先是典當行生意,分布在各地的共有二十六家。當鋪的資本總算有四百五十萬銀子,按一分息算,一年就是五十四萬。經人提醒,胡雪岩發現了毛病。在他記憶中,每年年底結總賬,典當部分的盈餘,從沒有超過二十萬。照此說來,每年有三十多萬銀子被吞掉了。古應春給他出了個主意,整頓典當行。不必一家一家來查,隻需把二十三家的“總管”、“管包”,通通調動。調動要辦移交,接手的有責任,自然不敢馬虎,這一來賬目、架貨的虛實,也就盤查清楚了。口風一漏出去,杭州典當行的總管心裏便七上八下。原來此人舞弊已曆多年。思前想後,唯一的挽救之道,便是打消這個計劃。萬不得已,串通了自己的姨太太,使出美人計。胡雪岩既已中計,隻好讓大家不動了。另一件是上海的錢莊檔手宓本常,和古應春較起了勁兒。上海的銀根,緊到極點。市麵上隻有一百萬現銀,全靠同業互相協助,在彙劃上耍把戲。情勢到了這種地步,非得趕快另尋進賬不可。為了維持阜康的信用,隻好拋售繭子,這是胡雪岩十分不情願的。還有一個辦法,由古應春出麵,購買繅絲廠,把手頭三百多萬兩的絲繭變成現銀。收買繅絲廠的生意談成了,宓本常卻不肯劃款。宓本常放了風聲出去,說胡雪岩並無意辦新式繅絲廠,是古應春在做房地產的生意上扯了個大窟窿,所以買空賣空,企圖無中生有,來彌補他的虧空。如果有繅絲廠想出讓,最好另找主顧,否則到頭來一場空,白誤時機。對於古應春,宓本常自有一番說辭。雖說胡雪岩指明給古應春購廠留一筆款子,錢是阜康的,受人之祿,忠人之事,銀根這麼緊,如果把這筆錢死死守住,不拿來活用,著實沒有道理。宓本常敵視古應春,是因為自己做了虧心事,怕古應春知道了會告訴胡雪岩,所以不願他與阜康過於接近。原來,宓本常看胡雪岩一片“鮮花似錦”的事業,激起了自己一番雄心壯誌,打定主意,利用阜康的地位,調度他人的資本,去做自己的生意。生意是和自己的表弟合夥做的。由宓本常撥付五萬銀子,在海上運送貨物,南貨銷北,北貨銷南,一趟船做兩筆生意,宓本常得兩份,表弟得一份。邵友濂的悶棍早想出手。江海關的稅收歸邵友濂管,前次各省關票解滬,邵友濂就已經有手腳。隻是時機不湊巧,胡雪岩得了左宗棠的支持,寫出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又逢李鴻章抵滬,胡雪岩借了商談鴉片捐稅的機會,請求李鴻章出麵催收。李鴻章一諾無辭,稅款才順利移交。等到法國進攻越南,朝中議論,分為主戰、主和兩派。左宗棠主戰,邀胡雪岩去總督府麵談,由轉運局想辦法,購買四千支洋槍,另外加撥二十五萬款子,作為開撥費用。到了上海,胡雪岩才發現,不巧的事情湊到一起了。第一是市麵不景氣,銀根極緊。第二是屯絲屯繭這件事,明知早成困局,力求擺脫,但陰差陽錯,他收買新式繅絲廠,為存貨找出路的計劃,始終未能成功。目前天津、上海都有存絲,雖削價求售,亦無買主。第三是左宗棠先為協賑借了二十萬兩銀子,如今又要撥付二十五萬兩,雖說是轉運局的官款,但總是少了一筆可調度的頭寸。第四是胡雪岩女兒嫁期在即,依胡雪岩的脾性,麵子上的事總要擺得越大越好。場麵大,開銷多,至少還要預備二十萬兩銀子。最後就是宓本常私下借客戶的名義,提取存款去做南北貨生意,照古應春的估計,大概是十萬兩銀子。急也沒用,如今隻有按部就班,一麵催上海道,一麵自己來想法子調頭寸。李鴻章這一麵,早已打定了議和的主意,隻是懾於清流的力量,不敢公然表示。李鴻章門下卻已經心領神會了,想要議和有結果,須先救火。誰是“縱火”者呢?第一個就是左宗棠,第二個是彭至麟。擒賊先擒王,隻要將左宗棠壓製住,李鴻章就能掌握整個局勢,與法國交涉化幹戈為玉帛。結論是要使得左宗棠“縱火”不成,非除去胡雪岩不可。不久,市麵忽然謠言大盛,說胡雪岩搖搖欲墜。一說他跟洋人在絲繭上鬥法,已經落了下風,又一說便是應付的洋債,到期無法清償。到胡雪岩啟程回杭時,上海阜康開始擠兌。不到一天,隻好關門大吉。杭州這邊,情勢尚好。一則沒有李鴻章那一麵人的煽動,二則藩司德馨和胡雪岩親若兄弟,親自到阜康維持秩序,所以等胡雪岩上岸,照舊擺出排場,以穩定“軍心”。德馨深夜造訪,和胡雪岩、古應春一起斟酌發往軍機處密友的電報,托他在都老爺麵前燒燒香。快過年了,節敬從豐從速,請他們在家納福,不必多管閑事,隻要大家對胡雪岩體諒情非得已,相信負責到底,辦事情就有了轉緩餘地。算一算總賬,人欠欠人,通扯來算,連官款在內,還完欠款後,還多下三百五十萬兩銀子。但這隻是一把如意算盤。積款最多的是在絲繭上,照市價是九百萬兩銀子。但自上海阜康的風潮一起,絲繭上免不了也要受人擠兌。九百萬兩銀子的貨色,說不定隻能打個倒八折,隻值一百八十萬,洋商等的就是這一天。5.關鍵時刻,朝廷落井下石胡雪岩的帝國大廈岌岌可危,假定有朝廷出麵維持,隻要便宜不落外方,也都認了。隻是風潮之起本屬有因,要想朝廷在此時加以援手,絕無可能。事情很快通天。據奏,阜康銀號關閉,查刑部尚書文煜在該號存銀七十多萬兩,朝廷要求“查明確數,究所從來”。恐怕很快就有嚴旨。文煜的回奏很坦白,說他這二十多年來,曾獲多次稅差,廉俸所積,加上平日節儉,在阜康存銀三十六萬兩,其餘為親朋托文煜經手代存。上諭認為他“所稱尚屬實情”,不過“為數稍多”,責成他捐出十萬兩,以充公用。上諭又責成左宗棠嚴行追究,勒令將虧欠多處公私等款,趕緊逐一清理。胡雪岩首先被革職。又命左宗棠去公文給各省督撫,把胡雪岩在各地的典當行,並繭絲若幹包值銀數百萬兩,一一查明辦理。時人這樣描述胡雪岩倒閉帶來的衝擊:“前日之晡,忽天津電報言其南中有虧折,都人聞之,竟往取所寄者,一時無以應,夜半遂潰,劫攘一空。……今日聞內城錢鋪曰四大恒者,京師貨殖之總會也,以阜康故,亦被擠危甚。”“使諸肆盡閉,京師無富商大賈,內外貨幣不通,劫壓將起,司農仰屋之籌益無可為矣。”
第二篇他在官場商場上的那些事兒 第八章鉤心鬥角:兩個帝國的對弈(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