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唐恬就知道,她鬆開了那根弦,也打開了殼。
她不經意地瞄了一眼穆嵐身邊的何攸同,他衝她微微頷首,露出一個彼此心領神會的笑容。
因為第二天還有工作,在看著穆嵐吃下雙份甜食後這頓為時不算長的聚餐正式告一段落。他們不著急搭出租車,索性稍稍散了一會兒步,何攸同帶著裴意和白曉安走在前麵,穿過台伯河彼岸那蛛網一般蜿蜒著的古老的街道,而穆嵐則和唐恬落在了稍後,她們能隱隱約約聽見前麵人的說笑聲,恍惚間回到好幾年前,曉安和小裴都還想著意氣少年的那些年份,穆嵐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唐恬開口,就自己先說開了:“……唐姐,這件事我沒第一時間通知你,是我自己的主意。其實這孩子來得一點兒都沒有征兆,也不在計劃裏,我和攸同都吃了一驚。他又一點兒不鬧騰,我一直有點兒害怕,但不管怎麼說,我拿定主意了……這消息,如果能瞞,就稍微瞞一瞞,要是太麻煩,那還是那句話,順其自然吧。”
唐恬借著燈光看了一眼穆嵐的側臉,聲音始終平平的,聽不出喜怒:“你不要逞強,孩子什麼時候都能有。何攸同怎麼說?”
穆嵐盯著不遠處燈火下何攸同的背影,又浮起一點兒笑意:“也沒怎麼說,他骨子裏雖然也固執,但是論固執,不是自誇,少有能拗得過我的。”
“別以為這真是優點。”
“偶爾還算管用。
唐恬沉默了一陣,又說:“國內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保重身體最要緊。當初何攸同說要帶你出來休息,那個時候事態非常,有些話我沒說——穆嵐,潮頭是不等人的,你又是個女人,你要盡快回來。”
穆嵐卻慢慢地搖了搖頭,看向唐恬的目光很平靜,又很堅決:“唐姐,我進圈就是一無所有,你到我身邊的時候,我也還是一無所有,我是從什麼都沒有走到現在的,也不那麼怕失去了。現在我心甘情願用我有的,去換我和攸同都還沒有的。當初他許諾要給我一個家,我也要守信,給他一個真正的家。不過我答應你,我會盡快回來的,我不舍得走。”
無論是怎樣一無所有的荒瘠,總是能有人紮下根來,抽芽散枝,頑強成長。這就是樹的命。
不知不覺中她們遠遠跟著何攸同的背影,已經走出了那些窄長的小巷,來到台伯河邊,回到車水馬龍燈火通明的世界。夏季是枯水期,河水的走勢平緩,兩岸的法國梧桐枝條纖長一如柳樹,在無風的夜晚靜靜垂到河麵上,和水麵上的燈光一道留下奇妙的光影痕跡。攔車的間隙穆嵐見白曉安坐上了河堤的矮牆,腳一下一下地點著牆壁,心不在焉地偶爾回頭看一眼河水,又看向不知道哪裏的遠方。
穆嵐心念一動,趁著還沒攔到車子,問:“唐姐,曉安最近怎麼了?”
“她和你說了?”
那就是真的有事了。穆嵐心裏一沉,搖頭:“什麼也沒說,但總歸是有心事,沒藏住,又不說。”
唐恬也跟著去望了一眼夜色裏白曉安的側影,緩緩說:“她自作聰明地做了件糊塗透頂的蠢事,所以才找到我說要來看看你,順便兼你這幾天的助理。我以為她是找你求援的,原來隻是躲在你這裏做鴕鳥。”
這時小裴在路邊攔下空車,回頭喊:“穆嵐,車子攔到了,你們先走,我們等下一輛。”
穆嵐走過去之前還是對唐恬表了態:“她願意來找我就是信任我,但如果不想說,我一個字也不會先提。唐姐,明天見,還有,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我什麼都沒告訴你。”
“謝謝你什麼都沒告訴我啊。”穆嵐答得理所當然。
唐恬拍一下她的肩膀:“多休息,少操心。”
……
這一次拍攝的主題是“費裏尼的羅馬”——以費裏尼電影的女主角為造型的靈感來源,在羅馬各大名勝取景,再現經典電影畫麵。類似的靈感在時尚史乃至電影史上都不止一次地再現,而合作方為了取得別開生麵的新奇效果,除了正當季的新衫,更借來許多六七十年來的古裝款,搭配當年的珠寶和鞋包一起入照,新舊搭配,自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錯落的美感。
夏季的意大利素來是度假的聖地,而他們要拍照的景點許多是外地遊客的必到之處,起早摸黑成了常事。好在夏天的白晝長,拍攝團隊可以等到下午景點參觀鍾點之後,再持事先預約好的許可證入內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