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樊燕的第一次見麵全無準備。
當時鬱寧正在去大劇院道具庫的路上。無論規模大小,劇院的後台都像曲徑通幽的探險場,而本身涵蓋了多個表演場地的大劇院的後台更是魔窟一樣巨大的、令人迷惑的存在,鬱寧第一次跟隨嚴可銘為冬季的歌劇季來到這裏時,最初的一周裏,她一直在迷路。現在的她當然已經不再迷路,偶爾還能為其他迷路的人指路,但這個地方總是讓她有一種沒道理的警惕感,仿佛每一個轉角都潛伏著她所不知道的東西。
“請問,我該怎麼回到觀眾大廳?”
毫無預兆的聲音讓鬱寧猛地轉身——她沒有聽到腳步聲,但回頭時問話的人正站在她的三五步外,一個親近又合適的距離:“我迷路了。”
鬱寧很快地認出了對方,同時心裏驚歎她比電視和報紙上的形象更加年輕,頭發很短,牛仔褲配簡單的T恤,渾身唯一的首飾是左手食指上鑲了碩大藍寶石的戒指,乍一眼看去竟然像個過於俊俏的少年。鬱寧收回目光的同時點頭:“我帶您上去吧,樊小姐。”
樊燕似乎很習慣這種瞬間被認出的場合,聞言隻是一笑:“好啊。”
領她出去的途中鬱寧時不時看她幾眼,對於過了四十卻還能呈現出少年感的女人,要說沒有敬佩和好奇,這實在虛偽,而這些好奇中的另一部分,則是來源於“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嚴可銘失態”。
嚴可銘一直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鬱寧能窺見的雖然隻是冰山一角,也能依稀感覺到他在這種無章法的生活裏遊刃有餘,並且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打算。見過幾個“嚴可銘的女伴”後,鬱寧很快發現他約會的都是同一類的女人,可眼前的樊燕又是如此的不同。理智上她很清楚以樊燕的年紀,和嚴可銘有什麼過往的機會實在渺茫,但就是因為明明應該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嚴可銘卻無意中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情緒,才更不同尋常。
事到如今,鬱寧對於嚴可銘還是抱著充滿了敬畏和感激的仰視感,但那些男女之間的迷戀早已煙消雲散,回頭想想,曾經折磨她的冷熱交織和戰栗感或許是出於這個男人對於異性那強大的吸引力,卻和愛情沒有關係。
她想歸想,還是很快地把樊燕帶回了一樓大廳。原以為會有助理等在那裏,可看了一圈,除了偶爾經過的工作人員,並沒有什麼生麵孔。樊燕又一次微笑地向她道謝,這笑容不知為何有些熟悉感,鬱寧把這個歸結於演藝圈人士無可挑剔的周旋禮節,聽她說:“……抱歉,我以為回到大廳我就認識了,但看起來並不是這樣,你能再帶我去一下排練場嗎?”
“今天沒有彩排,隻有導演和舞台設計在。”她不久前才從那裏出來。
“我知道今天沒有彩排。”她的笑容深了,目光依然柔和,有一種春風拂麵的怡然感。
當然。鬱寧醒悟過來,麵前這個女人,就是這出戲尋尋覓覓良久終於定下又克服困難從海外千辛萬苦請回來的女主角,雖說她才到,還沒加入彩排,但對於彩排時間和場地的安排肯定是很清楚。鬱寧忙道歉:“對不起,是我多嘴了。我帶您過去。”
從大廳到排練場有一段很長的距離,什麼也不說的話不免有些古怪。鬱寧現在已經能比較熟練地開啟一場寒暄,但對方顯然比她更精於此道:“麻煩了你兩次,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鬱寧。”
“美玉的玉?這個姓可不多見。”
“不,憂鬱的鬱。”
“鬱小姐,謝謝你為我指路。”
“哪裏,應該的……我也不是大劇院的員工,隻是正巧為《劇院風情》工作,之前這出戲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女主角,大家都在發愁,幸好您來了。”